第四章 科斯特洛家族
2002 第三个人的呼吸
本质的东西无法预见。
我们都曾在人生的逆境中感受过最热烈的欢乐,
让人永久缅怀,
以致我们对苦恼也会眷念,
如果是那些苦恼带来了那些欢乐的话。
——安东尼·德·圣埃克苏佩里
熟悉的街道上的喧闹声。
春天般温暖的气息。
这次苏醒的过程相当舒适。
我睁开眼睛,感受到了清晨的阳光。我正躺在一张深绿色的木质长椅上,旁边是一条梧桐护卫的宽阔马路。
虽然气候温和,环境也不错,但我立刻发现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
我惊慌失措地观察着路上的车牌号码,辨认着一家绿树环绕的餐厅的名字——La Closerie de Lilas(丁香园),凝视着长椅旁边树立着的海报展架——上面正在宣传一部即将上映的电影Auberge Espagnol(《西班牙旅馆》),紧紧盯着标有街道名字的指示牌——Boulevard du Montparnasse(蒙帕纳斯大道)。
du Montparnasse(蒙帕纳斯大道)。
最后,我侧耳倾听,发现路人说的都是法语。
有史以来第一次,我醒来的地点不在纽约。
而是在巴黎!
1
我跑了起来,想找一间电话亭给苏里文打电话。圣母院地铁站前面有一间,但里面睡了一个流浪汉。我看了眼电话机,突然想起来自己并没有电话卡,于是放弃了打电话的念头,决定先拦辆出租车。我向第一位停下的出租车司机解释说我只有美元,假如他愿意把我送到机场,我会付他双倍的价钱。这个司机连个“不”字都懒得说,直接把车开走了。幸运的是,第二位司机比较友善,愿意载我。
我看了眼仪表盘上的时间,现在是七点半。汽车后座上放着一份《世界报》,上面的日期是2002年6月12日星期三。头版印着球星齐达内的照片,有一个巨大的标题。
世界杯:法国队惨遭淘汰
1998年世界杯冠军赛——
“蓝色军团”遭遇重挫,0:2惨败丹麦队
这一次,我不仅穿越了九个月,而且还是在另一块大陆上醒过来的。
透过车窗,我看到一个个路牌飞驰而过,标示着一些我从未听过的地名:巴尼奥雷门、诺瓦西勒塞克、邦迪、奥奈丛林、维勒班特……车流并不拥挤,不到四十五分钟,我们就已经抵达戴高乐机场。司机建议我在2E航站楼下车,他说这里可以找到达美航空公司的售票柜台。多亏了苏里文的先见之明,我口袋里装着足够的美元,还有一本“货真价实”的护照,但愿能用。
10:35那趟航班还有空位。我用现金买了机票,又顺利通过了安检。在候机厅,我买了杯咖啡和一只葡萄干面包,然后换了些欧元,买了一张电话卡。要是能在登机前确定丽莎在纽约就好了。我拨了好多次苏里文的电话,但一直没人接。考虑时差的话,现在是纽约的凌晨三点,他要么睡得不省人事,要么不在家。
我在一家旅友书屋买了些美国杂志:整篇整篇的新闻报道都在谈乔治·W.布什的“反恐战争”和“邪恶轴心”。很快,广播通知旅客登机。我迅速坐到了自己的座位上,一位试图让儿子安静下来的母亲和一位满身汗臭、用最大音量听随身听的年轻人把我夹在了中间。
旅程中的大部分时间,我都在回忆前一天发生的事情。或者说,去年发生的事情……
2001年9月11日,那个人间惨剧发生的日子,我在恩潘纳达-帕帕斯酒吧的厨房醒来,惊讶地发现丽莎就坐在吧台边,仿佛正在等着我。她一看到我,就泪流满面地扑进我怀里。恐怖袭击让她对生活产生了无尽的眷恋。尽管那天的状况混乱不堪,我们还是重逢了,我们还深爱着彼此。在那种高度紧张的状态下,我们不再克制自己,也不对明天抱任何期许。
当我“重新上路”的时候,她还在床上熟睡。
我再次消失了。
那一次,我们没有触碰任何关于未来的话题。现在,我又该期盼什么呢?她会用微笑欢迎我吗?还是两个耳光?
旅途无比漫长,这架空客飞机一降落在肯尼迪国际机场,我就跳上了一辆出租车,告诉司机去晨边高地。
我到达街角的时候,已经快中午十二点了。我让司机等着我,然后蹑手蹑脚地走上楼梯。我按下门铃,却没有人来给我开门。尽管我十分小心,莉娜·马尔科维奇——那个坏脾气的邻居——还是听到了动静。她拿着一瓶催泪喷雾剂走了过来。我头也不回地跑掉了,现在可不是被警察抓住的时候。
我重新坐上出租车,朝华盛顿广场方向驶去。我敲响了苏里文家的门,但这里和丽莎家一样,没有人。我正准备转身离开,看到门环上狮子的爪子里卡着一个信封,上面写着我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