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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再见,我挂了电话,又伸了一下懒腰,深思起来:我竟然全凭运气,找到了像吉妮这样的女人。还是说,根本不是运气?西西曾经把这称作“被安排的婚姻”,来支持她的想法,即所有的关系都是总体规划的一部分,是运作宇宙的至高智慧把人们安排到同一张床上的。不管是否安排好,不管是不是规划的一部分,经过几年的相互调整之后,事情发展得非常不错。吉妮和我刚遇见开始约会时,我们对生活一无所知。我们的背景、性情,甚至发色都差别极大。我是个农场长大的孩子,她是个康涅狄格州的知识分子,选择来达科他州读研究生是为了逃离恶言相向的母亲,并且继续追求在土壤化学方面的短暂兴趣。不知怎么,我们对彼此身体上的迷恋和思想上的亲密进化成了真爱,她的强项填补了我的弱项,反之可能亦然。我们当然也有口角和困境,但我很少忘记要感激她。

我又伸了伸懒腰——人类的嵴柱天生不适合办公,或者在车里一坐几个小时——然后洗了个澡,穿上运动外套,下楼去吃晚餐。

在250年历史的餐厅里,我被领到一张面朝庭院的餐桌,庭院里有个喷泉在飞溅冒泡,还矗立有一座10英尺高的木头雕像,看起来格格不入。那是萨特将军本人,我猜想。在前台登记入住处,有一本小册子讲述了将军的故事——显然,他“发现了”加利福尼亚州,还是这一类的事——但我得承认,除了个别几处,我对美国历史异常不感兴趣。全是屠杀和褫夺,全是勇气和意志,这让我毫无热情,尽管我喜欢旧房子和老地方,让人看到往日的印记。一次我跟我妹妹谈及此,她说这是因为,我的前世从没有生活在这片大陆上。

当我在沉思前世的概念时(我有一次听说,或许是听她说的,转世一直是基督教义里的重要部分,一直到六七世纪基督死后,当时教会里的一些当权者颁布法令,宣布其为异端邪说),那个女服务生在我面前放下一本菜单,我只能用惊为天人来形容。我们身处宾夕法尼亚州的绿意深处,他们竟然提供麋鹿、水牛和贝类海鲜。酒单堪称齐全,在服务生(她的名字是阿丽亚娜,在宾州读哲学和宗教史)留步三次询问后,我终于决定点新鲜宾州鳟鱼,一个沙拉,还有半瓶灰皮诺。

菜单上有水牛,而我们距离北达科他州还有1000英里呢。

酒和一篮热面包卷一起上来,还有像是一品脱黄油的东西。我小口啜饮,看着喷泉水花四溅。我想起娜塔莎和安东尼,就好像我能感觉到他们在我的胸口,两人各占一隅,他们所有的过往和未来,就在那里。

在这深情沉思之际,沙拉上来了。我开吃的时候,一波寂寞感,以及在过去几个月一直烦扰我的感觉再次造访。不是失落,不是哀恸,只是轻叩我的满足之门。我吃着,喝着,思考人生。对于孩子们,对于我——有没有错失什么?吉妮和我是否仅在环顾四周,根据邻居、孩子同学的标准判断事物,并且让自己感到满意?我们的朋友带着孩子去印度住了一个学年,回来时深信自己拥有的东西太多,而美国在很大程度上缺少任何真正的精神维度。难道那不就是愧疚之言吗?难道他们少拥有一点,就会让贫穷的加尔各答人拥有更多吗?难道精神生活就不能存在不同的方式,来适应不同的文化特性吗?

阿丽亚娜端来鳟鱼,放在我的面前时,我问起她的学业和计划,就是中年人跟青年人通常的闲聊。她用直率的眼神凝视我,说:“我见过父母如何生活,你知道的,就是赚钱,花钱,一天到晚都在担心。我打算稍微想明白一点,再开始进入那样的生活。我想,你知道,先看清大局。我的祖父在投资银行界工作了35年后退休,离开了我的祖母,坐船环游世界两年,勾搭年轻女人。这有点可悲,你知道吗?我不想遵循别人理解的成功概念,然后变成那样。”

“作业有帮助吗?我的意思是,能给你想要的见地吗?”

她摇摇头,感伤地笑了:“我的男朋友在帮我。他是个瑜伽老师。作业嘛,你知道,就是废话。”

“我知道,”我说,“我也记得我的废话岁月。不过有时还是有点用处的。”

“目前还没有。”

她去查看其他桌的客人,留我一人面对不安与一盘盘的食物。这是很好的一餐——杏仁碎鳟鱼,土豆泥上面留了一点皮(我喜欢这种处理),烤芦笋——连对付挑剔的纽约美食客都绰绰有余,况且,在全球的几乎各个角落,都算得上是奢华。我对加油站的肥佬无声地说了一声谢谢,掏出他的优惠券,结果已经过期。

我决定不吃甜点,留给阿丽亚娜15美金的小费,这餐饭是55美金——因为我喜欢她,捧她的场,还因为我拥有的钱比真正需要的多,我记得没有多少钱时是什么感觉——我出门走进芳香的空气,在旅馆前面的商业街上走来走去。又一辆阿米什的马车嗒嗒地驶过,两个漂亮的小孩从后窗向外张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