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崩 溃(第2/2页)
在这段令人迷惘的时期之中,我们又搬家了。我们搬去那赫罗,距离里欧先前的住处不远。那栋屋子挑高、空气流通、采光良好。那是一栋狭窄的红石建筑,附有三处宽广的露台,其中一处在前,另外两处在后。我们住的是那栋建筑最上面的两层楼,一楼则是马哈耐·耶胡达市场的一部分。前露台就位于一楼正上方,每天还不到黎明时分楼下就会传来噪声。一楼屋主不止一次讨论到万一有人趁着市场入口两名警卫坐下来吃中东蔬菜球,或在经过一天漫长工作打起瞌睡之时在入口放下炸弹怎么办。过去在巴勒斯坦大起义期间,这个市场曾数度成为恐怖分子的攻击目标。楼下住户想象到时候整条街的房子,包括他们的露台都会布满鲜血与尸块。
基兰与玛亚长得很快。基兰已近十五岁,他有自己的世界与朋友,他还有自己的音乐、演唱会与打鼓课。玛亚深受其苦。基兰不断将她拒于他的青少年世界门外,在他的世界里,他的小妹妹只会是个拖油瓶。里欧忙着采访铸铅行动,而我则继续身陷愁云惨雾之中。玛亚会一个人坐在窗边盯着市场看上好长一段时间,当她觉得无聊时就会跑去烦基兰,但总会被他赶出房间。就在这段期间内,她被迫学会安静地独处。她过去总静不下来。这些日子她会一个人在房里画画,当她开口时,说起话来也像若有所思,有时甚至条理分明,不像过去那样胡言乱语地追问身边一切事物。有一天我放她一个人在家,自己跑去市场买点东西,她站在窗边对着我挥手道别。当我采购完毕准备要回家时,发现她还站在窗边,同样对着我挥挥手。我穿越隔开市场与我们家的那条狭窄的阿格里帕斯街,爬上楼梯进到客厅。
她皱着眉走出来,对我说:“我很担心你。”
“为什么?”
“市场人很多,我在找炸弹客在哪里。”
“什么?”
“我常常坐在窗户旁边想找出炸弹客。”
“什么意思?”我近来昏沉已久的心突然心跳加速。
“就是炸弹啊,如果真的发生了,会发生在人多的地方不是吗?爸爸说现在因为加沙又在打仗,所以坐公交车不安全,我想那你去市场也不安全。我知道是因为这样所以你才把我留在家,没有带我一起去,可是我不想失去我的妈妈。”
我决定不理她,像她这样坚决认定人多的地方就会有自杀炸弹客已是一种病态行为,我得遏止她才行。
“我们很幸运,我们不用搭公交车上学。”她说完又站回窗户前。
是的,我们的确很幸运,两个孩子的学校距离我们家都不到十分钟路程。当我看着玛亚走回她的房间,我想要告诉她我不希望她继续站在窗前。如果真有炸弹,那威力势必会波及她,把窗户玻璃炸个粉碎,因为她的房间就在房子前端,面朝市场。我不知道该如何对她解释这一切,同时又不至使她起疑并因而衍生更多疑问。这很棘手,但我必须一试。相较之下,向基兰解释就显得容易得多,因为他较为年长,行事也较谨慎,但是我仍然不确定我说的这些话他到底能听进去多少。我要他战争期间不要跟朋友去咖啡店,也不要去市中心青少年聚集的班耶胡达街行人徒步区闲晃。无论我说什么他都会点头,但很有可能我的话全成了耳边风。基兰童年时是个无拘无束的孩子,但现在他成了一个神神秘秘的男孩,几乎不对我或里欧打开心房。我时常因为无法与他沟通而觉得自己是个不称职的母亲,但此刻我实在没有精力找出亲近他的方式。他成长得太快了,我已跟不上他的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