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开饭(第2/7页)
“你多聪明啊。聪明鬼崔佛。”
“单名瑟瑞娜。”我不假思索地说。
“没关系啊,你可以开我的玩笑。别害羞,大点声说。”
“单名瑟瑞娜。”我更大声地说,是她命令我的。
“哈!”塞缪尔爷爷大吼一声,一巴掌拍在自己的大腿上。“单名瑟瑞娜!”他吼叫着,头向后仰,笑啊,笑啊。
“多好啊,你以我为代价来建立和祖父的纽带。”她说。塞缪尔爷爷平静下来后,她加了一句:“现在去洗手吧,男孩们。”
塞缪尔爷爷带路。等轮到我穿过前门时,瑟瑞娜把它合上一点,于是我不得不停步。
“我知道你们东岸的人瞧不起我们西岸的人,”她说,“你们觉得我们不太灵光。”
“我没有……”
“哦,你有,”她说,“我倒无所谓。地方主义有利有弊。但你要知道,我们没文化的西岸人有时会有点粗暴。所以,如果你哪天受伤害了,呃,我提前先道个歉。我绝对不是有意的。”
她用一种我有点害怕的方式看着我。
“对不起,瑟瑞娜姑姑,”我诚恳地悔悟,“我不是有意冒犯你的。”
“你当然不是,小崔佛。”她灿烂一笑,然后把我拥到胸前,于是我又一次闻到她的柑橘香味。“你根本没有冒犯到我。”
瑟瑞娜。蓝趾甲,柑橘香,猫一样的眼睛。
桌上高高地堆着大量食物,绝对超过四个人一口气能吃掉的量。现烤的面包让整间厨房充满潮湿的酵母味,家里做的炸鸡,一瓣瓣西瓜,一份碎丁沙拉,一份土豆沙拉,蒸玉米棒,蜜豆,还有一扎加了小枝迷迭香的柠檬水——瑟瑞娜的拿手料理之一。
“哇。”我说。
“我就随便凑合了一点菜。”
塞缪尔爷爷入座。瑟瑞娜从橱柜上取下一个药瓶。
“你能跑上楼去叫你父亲吗?”她问我,同时从药瓶里摇出两片药,放在塞缪尔爷爷面前,“我告诉过他,晚饭已经准备好了,但他似乎还在磨蹭。”
“吃药吧。”我离开房间时听到她说。
我跑上楼,敲了两下父亲房间的门,然后就径直进去了。父亲坐在床沿上,向前弓着身子,脸埋在手里。他已经换上干净的卡其裤,仍穿着船鞋,因为他一直只穿那双鞋,除非穿那唯一的一套西装,他才穿那双纯黑乐福鞋。但我注意到,他正穿着一件洗得笔挺的修身衬衫。一定是母亲打包寄来的,因为父亲是个粗人,不知道什么叫有折痕的袖子,也不知道为什么人们要穿它。我走进房间时,他扬起头来,我滑稽地往后一退。父亲刮了胡子。就那么简单。瑟瑞娜评论一句,父亲就刮掉了。这正好证实了我的理论,母亲任由父亲留着胡子,这样她看到他时,就能从生理上厌恶他,而他从来没有真正在意过他的胡子,如果她开口说些什么,他会很开心地把胡子刮掉。父亲不清楚,他有今天的下场,自己也是共犯。
没了胡子,他年轻好几岁。以前留浓密大胡子的地方,肤色苍白,而他的脸颊、额头和耳朵被晒得黝黑,造成一种浣熊的视觉效果。他那样坐着,穿着硬挺的白衬衫,刚洗过的头发梳理过,还是湿的,看起来像个小孩。我为他感到难过。我觉得自己过来是带他去成年人的饭桌的。或者是去毒气室。
我尝试拿这幅情景开个玩笑,说:“有遗言吗?”不夸张地说,他真的开始颤抖了。
他站起来深吸一口气,把手搭在我的肩膀上,然后领着我出门,走进大厅。
“答应我,吃晚饭时你要讲很多笑话,”他说,“因为我感觉自己快吐出来了。”
父亲和祖父的关系怎么样,我毫无头绪。在那个时点之前,祖父在我生命中一直是缺席的,就像死了一样。很少被提起。从没有过交谈。没有一张他的照片,说起来,父亲家族里其他人的照片也没有。我倒从来没有怀疑过。但那时,父亲对我而言也是个谜。我们当时很少一起做什么事,就算一起,也不太说话。有时他会告诉我一些有关他童年的事,但之后讲到一半,他就停下了,仿佛不愿记起。就像他已经关上了那一部分生命的大门,不想再打开它。
我扶他走到楼下的厨房(我真的觉得,如果没有我扶他下楼梯,他的腿都会垮掉),瑟瑞娜和塞缪尔爷爷抬起头来。
“噢,你真好看啊!”瑟瑞娜愉快地说,“我就知道那一团乱麻的下面有一张脸。爸爸,看看这是谁?是琼斯哥哥!”
塞缪尔爷爷和我父亲谨慎地注视对方。
“爸,你好。”父亲说。
“儿子,你好。”塞缪尔爷爷敷衍地点头说,甚至没有抬起眼皮。
“我好爱这种温馨的团聚啊!”瑟瑞娜尖声说,“男孩们,现在别弄得太感伤。有的是时间叙旧呢!坐啊,琼斯。跟我们坐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