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加州山脉(第2/3页)

“那太棒了,崔佛,谢谢你告诉我。我还担心回里德尔大宅可能会挖出一些非常痛苦的事情,或许会把他推向另一个极端呢。”

“不可能,”我忘乎所以地说,“他和瑟瑞娜相处得非常好。还有,他和塞缪尔爷爷就像最好的朋友一样。我几乎认为他们可以到外面来回投棒球了。你知道,就像三十年前那样。”

一个很长的停顿,我意识到我可能演过火了。投棒球?我在想什么?

“你父亲和塞缪尔爷爷的关系从来没有好过,”她说,“即使在三十年前。”

废话。父亲没跟我讲过祖父和他之间的仇恨,但这不代表他没有告诉过母亲。

“我是说,他们在一起看起来还蛮快乐的。”

“真的是这样吗?”过了片刻,母亲表示惊讶,“如果是真的,那我很高兴听到这个情形。爸爸在旁边吗?我想核实一下,如果他有空的话。”

我慌了。她当然想核实一下,但父亲在哪儿呢?人都在哪儿呢?

“嗯。让我看看能不能找到他。”

“行……”

我放下电话,飞快地跑过门厅到前门去,一路查看经过的房间。我跑上楼梯,查看父亲的卧室。什么都没有。

“爸爸?”我对着门厅那头喊。我绝望了,跑到楼上的舞厅。空的。我又下楼梯回到一楼,边快步穿过走廊来到南翼,边喊着父亲,但哪儿都没有父亲的踪影。我上气不接下气地回到电话旁。

“我觉得他不在屋里。”我气喘吁吁地对母亲说。

“那我下次再打来……”

“或许他在谷仓,先别挂。”

我跑出厨房,注意到车不见了,这是个不好的兆头。我斜穿过草场的一角,冲下小山跑到谷仓,一把推开门。

“爸爸!”

塞缪尔爷爷从他的工作台旁抬起头来:“儿子!”

“不是,祖父。是我,崔佛。你知道爸爸在哪儿吗?”

他茫然地盯着我。

“没关系啦。”

我跑回小山上,对父亲愤恨在心。这本来是他的机会。她都打电话来了,在表明兴趣。她想跟她的丈夫讲话。她关心过。但他不在。一次机会错失了。

我从桌上拎起电话听筒。

“我找不到他。”我沮丧地告诉她。

我得到的唯一的响应就是一阵拨号音。她已经挂了电话。我把手柄放回托架上时,泪水已盈满我的眼眶。

图书馆让人震撼。到处都是暗色桃花心木家具,一把大概十英尺高的梯子连接一条窄道,可以够到第二层的书。一张巨大的桌子立在房间中央,橡木做的,岿然不动,四周放着沉重的椅子,由铜质螺栓把真皮衬垫和木头固定在一起,桌子上还装点着美丽的黄铜灯具,其上有绿色的玻璃灯罩。

我能闻到不计其数的腐朽纸张的霉味,那些长年无人翻开的书籍。一晃数十年。那么多的书,紧密地靠在一起。它们只想被人打开,被人阅读。我走了一圈,看了看书脊。安德森、安德鲁、安德列耶夫。伯勒斯、伯顿、巴特勒。它们是按照字母顺序摆放的,分成虚构类和非虚构类。实际上,非虚构类的标题是以这么一种方式归类的……杜威十进制分类法,但是没用十进制。这座图书馆一度被人仔细照管过。

找到自然科学类别不难。在自然科学类别找到约翰·缪尔也很容易。

人人都知道约翰·缪尔是谁。连英国来的母亲都知道。他是山峦协会的创办人。国家公园运动的创建人。到处以欧洲白人的名义管理优山美地国家公园的家伙。他写了很多书。它们都一字排开在书架上:《阿拉斯加的冰川》《优山美地》《我们的国家公园》,以及一本细长的书——《加州山脉》。

我从书架上抽出这本书。布面精装,有镀金书边,封面上是浮雕金叶的图像。第一版,第一次印刷,1894年。扉页上签了名字:“给哈里·林赛,深爱大山的人,约翰·缪尔。”我快速翻到背面,发现了额外的题词:“哈里,我本人无法在你身边让你取暖,希望此书能陪你温暖一冬。我把你拥入我心,尽管无法拥你在怀。你永远是我的,且我永远是你的。爱你,本。”

一条丝带拖在装订处,被当作书签来用,老书都是这样。我翻到标记的那一页,发现了一篇名为《林中风暴》的散文。开头是:“山风,就像阳春白雪、雨水霜露,都已斟酌分寸,是给予森林的爱,为了增强它们的力与美……”我想读。就在我一屁股坐进一把俱乐部椅子,咔嗒一声扭开阅读灯时,一个发黄的信封从书的封底轻巧地掉出来。是用黑色笔迹写的,鬼魅的墨汁绕出卷曲的字体,墨汁已经从纸浆纤维里收缩消失:“哈里·林赛先生,属华盛顿州阿伯丁里德尔木材厂。”“寄信人”地址仅是“B.里德尔,西雅图”。我打开信封,取出里面的信。折痕处是那么脆,信纸那么洁白无瑕,似乎从未有人读过它,又或许只读过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