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生日晚宴(第4/4页)

“我不记得。”他顺从地说。

“你喝得大醉,逼迫琼斯哥哥照顾母亲、我和你,不是吗?”

“是的,我逼过。”

“琼斯哥哥放弃了他拥有的一切。他所有的计划。田径队、表演。他要翘课回家才能照顾我们,我们欠他一笔人情债。我们需要展示给他看,我们记得他为这个家做出的牺牲。我们还要承认,你反过来对他所做的事情是错的。别忘了,爸爸。”

“我不会忘。”

“以前他跑步,”瑟瑞娜兴高采烈地说,“他的腿好长,而且很有力气,都能滑行起来。放学后,我会看他训练,坐在露天看台上看他。我也能看到其他男孩。他们步伐沉重,在煤渣跑道上笨重地挪移。他们是在非赛季找点事情做的足球运动员和摔跤选手。他们有大块肌肉,但是完全没有优雅可言。而琼斯!修长,结实。跑步的时候,他真的在跑!”

“我记得。”塞缪尔爷爷说。

“但之后母亲生病了,而你又喝个不停。后来你喝得更凶,所以不记得。”

“我记得。”

“不是所有的事,爸爸。你不记得所有的事。”

她不再说话,我们陷入昏迷式的沉默,塞缪尔爷爷和我无言地盯着盘子。她已经让我们神志恍惚。她驯服了我们。

“触摸是很强大的东西。”她说。

父亲穿着干净、没有异臭的衣服回到厨房,坐在自己的座位上。

“你们刚才在聊什么?”他问。

“我们在回忆母亲。”瑟瑞娜回答。

“她在这儿,”塞缪尔爷爷补充一句,“她在为我跳舞。”

每个人都就地僵住了,直到瑟瑞娜尖刻地放下叉子。父亲眯着眼睛看塞缪尔爷爷。

“她在这儿?”父亲问,“真的在这儿吗?”

“在这儿。”塞缪尔爷爷又说一遍。

“胡说。”瑟瑞娜突然插嘴。

“她真的在这儿吗,爸爸?”

“我也听到她的动静了。”我提了一句。

瑟瑞娜不相信地看着我们所有人。

“是雨声,”她说,“他听到的不过是雨声。仅此而已。”

“雨声。”塞缪尔爷爷呼应她。

但父亲被卷入了情感的旋涡。他想到死去的母亲在舞厅里跳舞。我能从他脸上看出来,他没有失去信仰,只不过把它按捺下去,藏在看不见的地方。我看到他眼里的微光。他希望他母亲的鬼魂在里德尔大宅里。

瑟瑞娜站起来朝他走去。她坐在他身旁的长凳上,两只手搂住他,他倒进她的怀里,头抵在她的头上,她抱着他,来来回回地哄他,我看到父亲在哭。她哄他,抚摸他的头发,而他在啜泣。

“嘘,”她安慰他说,“让我来治愈你。”

我看得一清二楚。父亲多么绝望地想看到他的母亲,塞缪尔爷爷多么强硬地坚持他的信念,瑟瑞娜又是如何掌控这个家庭的话语权。通过告诉塞缪尔爷爷他应该记得什么,不应该记得什么。

我也看到她如何控制我的父亲。她如何挑开一点疮疤,刚好够她把指甲塞进结痂边缘,掀开一点,让她有撕扯感,看到下面凝出一滴血,但之后又如何把它按下去,让它不要流更多的血。我小时候擦破膝盖或手肘时经常那么做。抠得刚好感觉到有一点疼,又施力按下去。因为母亲以前常告诉我,如果你把结痂整个扯掉,就会留疤。

我稍微想了一下,要不要告诉父亲母亲打来电话的事,但还是憋回去了。我是带着让父母复合的任务来里德尔大宅的。我的策略是通过帮助父亲修好他破碎的人生,来修好他。这是个简单的计划,因为我以为只是关于钱。但之后我明白了,它没那么简单。看着瑟瑞娜搂着父亲,我意识到,父亲比我想象中破损得更厉害。除非等我把他修好,否则很可能最好还是不要让他跟母亲讲话。



(1)Moby-Dick,又名《白鲸》,美国作家赫尔曼·麦尔维尔的代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