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巴兰基利亚(第6/7页)

有两三个毒虫聚在一辆交换针筒的货车前面。每个礼拜三、四的五点到八点半,这辆货车会停在药庄附近,提供针筒以旧换新的服务则到晚上八点为止。每个使用过的针筒可以换到一个新的,加上蒸馏水、柠檬酸和消毒棉片。货车会尽量让他们都有新的针筒,不要彼此借用,预防比如艾滋病或其他传染性疾病。货车来这里已经持续十多年了,大伙儿会过来拿针筒,再回到他们来的地方。在这里,听不到令人难堪的问话。也没有责怪。

货车侧门有个蓝色的塑料桶挡着,这时一个中年女子探出身来,身上是一件印有非政府组织交换针筒标志的T恤。

“请告诉我你的出生日期。”她对面前的男子说。

“别闹了!老姐,我来这里两年了,你还不记得我的出生日期?把我的东西拿出来。”

“那这样吧,”她回答,“如果你能说出我叫什么名字,我就多给你一份。”

那男子瞠目结舌,不知该说些什么。

“噢,老兄,真糟糕,既然你都在这儿两年了……”

女子揭开桶,指示他把用过的针筒丢进去。男子照她的话做,然后拿走新的针筒,不吭一声地离开。

“嘿!”女子叫他。男子回过头。“我是玛丽亚。你呢?”

“罗贝托。”

“你的生日是哪天,罗贝托?”

“1971年5月11日。”他用悲伤的口吻回答。

“谢谢,罗贝托。很荣幸认识你。”

队伍往前挪一个位置,此刻轮到另一个男人,身边是弗兰看过很多次的妓女,她在这一带卖淫。

“我叫克劳蒂亚。他是……”

“拉法。我知道,”玛丽亚笑着说,露出中间有一条细缝的两颗门牙,“所以你们两个知道。叫我玛丽亚。绝不要叫我金发女、老姐或是大姐;我只让朋友喊我的名字。”

“我们想要几个针筒和避孕套。”拉法说。

“拿着,”她把东西递给他们,“克劳蒂亚,避孕套是要工作用的吗?”

克劳蒂亚肯定地点点头。

“那么再多拿几个。我没办法多给,但每个礼拜三晚上我们有个服务,会分送多一点。喏,这是时间表。”

她递过一张纸,两人拿了便离开。毒虫和妓女的组合很常见。女孩赚皮肉钱买毒,要是碰到嫖客施暴,会由毒虫来照顾。弗兰朝车门走过去。

“哈啰,我叫……”

“弗兰。告诉我你的出生日期,弗兰。”

他吓了一跳。他没料到她竟记得他的名字。他们通常只是询问,然后记下来以便统计人数。他从没想过他们记得住。

“我没带器具。”

“没关系。我们通常会给两组,以免你们手边囤积太多。但是如果你们能拿来还,我们可以多给一些,好让你们总能用新的注射,可以吗?”

弗兰接下两个针筒,继续站在原地看着她。

“还有什么事吗,弗兰?”

他闭上嘴巴,不知该回答什么。他该怎么告诉对方他想聊一下?而汽车的刹车声填补了两人之间的静默。有两个男人下车,杵在门边,抢走弗兰的位置。

“嘿!金发女,给我们几支针筒。”

“等我和这孩子讲完。待会儿会给你们。”

“可是他已经拿到他的针筒了!”

“人不可能只靠针筒活下去,请了解。”

她看着弗兰一会儿,等待他回答,而这两个男人也回过头。

“呃……我……”

“看到没?”其中一个男子说,“他不要其他东西了。给我针筒,见鬼!”

玛丽亚的视线与弗兰交汇,对他伸出一只手。

“弗兰,上去,我想和你聊一下。”

“我呢?不能上去吗?”他们其中一个生气地大叫。

“等你知道我的名字以后,”她回答,“你的针筒,拿去。”

弗兰进去之后,碰到另外一名工作人员,是个年约三十五岁的高瘦男子。玛丽亚的声音从下面传来。

“妈的!不准叫我金发女!难道要我叫你油头发?”

她的朋友笑了出来。这个女人还真有种。

“弗兰,我们看你似乎很想聊聊的样子。”

“呃……对,没错,我想找个人聊一下。”

“我叫劳尔。”

他对弗兰伸出手。这是他们在短短几分钟内第二次伸出手。

***

他们一直聊到快收车的时刻。劳尔帮他治疗空气枪打伤的伤口,以及其他第一眼看不出、但是比较深的伤口。对弗兰来说,有人关心他的感受和他的状况非常怪异。和只顾自扫门前雪的人同住三年后,他很开心能和一个专注看着他的人聊聊。他告诉劳尔村庄的吉卜赛孩子、毒品涨价,每天早上醒来知道自己得到街上去为海洛因筹钱的悲伤。每天。没有假期也没有希望。

他一股脑儿把心事全说出来。他开始了就停不下,感觉每讲出一个字就舒服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