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9年 新产品被模仿,陷入恶性竞争(第55/56页)

“你才回国不了解,你可以问你爸,我们这种老街道厂出身的人,没有退休,手停口停,哪天不能动了,哪天才是退休,哪天也可以死了。到市一机我没几年可混,阿钧你得给我留一条出路。你们父子不能有事要人,没事甩包袱。”

柳钧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只好答应考虑,才能将电话搁下。一问爸爸,果然如此。他此时才开始有点儿理解黄叔最初对待他的态度,黄叔既然有后顾之忧,当然在能做的时候争取将利益最大化。争取利益最大化的前提当然是必须千方百计地保留与老板讨价还价的势力,甚至不惜设法驱逐操作数码机床的人。他当时一上来就剃老黄的头皮,老黄怎可能不给他一个下马威?柳钧当真是没想到事情竟然这么复杂,居然有这么深的渊源。

但是腾飞能给老黄留位置吗?父子俩的回答很明确:不能!虽然他能体会老黄心中深切的危机感,可是他何德何能,背得起老黄的一辈子吗?而且,以老黄的德性,是个容易背上的吗?

从爸爸嘴里,柳钧了解到有更多像黄叔一样没有社保没有医保的人在各个工厂工作,那些人被叫做民工。那些人前有狼后有虎,后事无法得到保障,做事怎能平心静气?柳钧渐渐地从一件件事例中学到经验,重新思索如何建立他的新腾飞的企业文化。

终于在柳钧快被闭门养伤憋死的时候,医生高抬贵手,允许柳钧带着诸多限制出门了。柳钧出门第一件事就是去找他相熟的修车铺,想给车子安装减震。他往后多的是跑工地的机会,他可不敢拿自己的肋骨开玩笑。但进那儿一瞧,没看得上眼的。于是修车铺老板怒了,哗啦打开一道中门,拉柳钧进他私藏宝库,非要柳钧承认,不是铺子没东西,而是柳钧车子不行。柳钧一看,哇,满满一屋子的二手配件挂满屋顶墙壁,空气中充满令人激动的机油气息。他终于挑选了心仪的装备,让老板帮忙装上。老板见他是个真内行,也终于肯开金口告诉他,这些配件都来自广东,那儿有专门拆卖进口二手车配件的市场。柳钧却是徜徉在一屋子的二手配件里想,好多东西,其实不一定非要用在车上,将来土建和设备安装时候需要牢靠的零部件,宁可来这儿找二手国外货色,价廉物美。因为国产优质产品,寻觅起来太累太难。

这种感受始终贯穿腾飞公司的土建过程。首先是土建项目的招标。来者是一个个地自我压价,一个个地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只为请柳钧出去吃饭喝酒唱歌玩乐。但是柳钧心里有个底价,分别是建筑设计院与他从业的高中同学帮他算的。他想不到的是,那些报价竟然都远远低于他的底价,他都想不出那些人怎样可以将工程保质保量地做出来。因此他分别耐心地与那些项目经理谈,核对他们报价的可行性;与项目技术人员谈,咨询施工步骤如何可以符合图纸设计。可是谈着谈着一到吃饭时间,项目经理就千方百计将柳钧往高档饭店餐桌拐,摆出非餐桌不能谈的架势。每次柳钧说出不用吃饭,你们只要把我的工程保质保量做好,他就发现大伙儿看他的眼神里面充满怜悯和鄙视,仿佛他是一个怪物。

柳钧需要猛做心理建设,才能将这种眼神视若等闲。他警告自己,虽然饭桌能拉近人与人之间的距离,但是吃人家的嘴软,为了保证施工质量,他必须坚持自己的质量理念,与那些人保持一定距离。幸好有柳石堂偶尔居中调剂一下,但是柳石堂很明确,把关的是他儿子,他不发表意见。

然而,他们柳家的项目说大不大,要求却是很多,好些还比较超前,是施工队第一次遇到,所以即使眼下施工队受去年亚洲金融危机影响,活计不多,可对柳家的项目都是视同鸡肋。终于,说好说歹的,尤其是在柳石堂的帮眼之下,终于确认一家有高规格厂房建设经验,又看上去比较规矩实在的建筑施工企业。腾飞公司破土动工了。

同时开工的是二十公里开外的市一机新分厂。虽说腾飞公司因柳石堂的坚持,好歹半夜摆猪头点香烛,放了几个鞭炮,请了几个神,腾飞和建安的主要负责男性职员全都到场,仪式结束后也热热闹闹大吃一顿,可是这等热闹,相比市一机新分厂开工,那是提都休提。市一机新分厂的奠基仪式上名流云集,前来祝贺的人,全市人民叫得出十之八九的名字,奠基仪式还上了电视和报纸的简讯。柳钧心中赌了一口气,他一定要比市一机做得更好更快。

柳钧早就做好了自己挽袖子当监工的准备。因为虽然有专门的监理公司做现场监理,可柳钧根本就不相信监理公司的质量意识,果然,那些人跟市一机工人一样喜欢说“马马虎虎过得去”,若是设计钢筋间距10厘米,他们看到是11厘米就眼开眼闭。因为他们心中认定建筑乃是糙活。然而柳钧不一样,他说一不二,即使他清楚一排钢筋间距11,另一排间距9,其实不影响强度,可是他坚持,他挂在嘴边的话是必须坚持始终如一的态度。然而正因为他招标时候有言在先,又当面商议价格的可行,而且最后也不是选的低价者中标,现场施工负责人也无话可说,可是全都怨声载道。因为如此精确,势必影响进度,增加劳动强度。但是他们看到柳钧认真到拿着建材做强度试验,也只能将闷气吞进肚子里。但都纷纷说开了,这么不变通的人,怎么做工厂,绝对亏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