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谋国,才是真正的大生意 (第3/20页)

“眼下十拿九稳的事儿被我办砸了,我是个饭桶窝囊废!你不就是想说这个。”李钦那脆弱的自尊心被李安两句话刺出血来,闷声吼着。

李安并不理会,自顾自往下说着:“如今老爷在扬州与官府交接盐场,那王天贵寸步不离地看着,别看是联号做生意,其实他与咱们京商是面和心不合。再说句明白话,彼此都揣着刀,只是手腕拴在一起漂在河中,暂且不能做两败俱伤的事儿罢了。还有扬州盐商,先前祖传的盐场归了官府他们也只能忍气吞声,现如今盐场发回私办,却落在京商手里,他们恨不得咬李家一块肉下来。”

“他们已经出手了,而且用的是釜底抽薪的法子。如今李家已经孤注一掷,全部的银子都投到了盐场上,一个应对不慎,可就再也翻不过身来了。”李安的话如一阵从门缝里吹过来的冷风,听得李钦毛骨悚然。

“釜底抽薪?”

“对。两淮七十二家盐场虽尽归我们经营,可这不是说办就能办下来的事儿,京商虽可派人管理,但是盐丁呢,没人采盐晒盐,盐场就和荒地无异。”

“那、那原先的盐丁呢?”

“官府管了二十多年,那些官吏本就无心经营,盐丁也因此少了许多,这一次扬州盐商存心不良,在京商还没有接手之前,就已经煽动盐丁逃跑,结果十停中去了八九停,七十二家中能如常开工的盐场还不到十家。”

“没有伙计就花钱雇嘛。”李钦不以为然道。

李安望了望这个大少爷,摇摇头:“您不知道,盐丁历来就不是雇来的。而是官府对于罪余之人及其家属编为盐户,专事采盐。一旦编为盐丁,身不出产盐之区,手不离煮盐之业,终一身,终后人,如牛如马。”

“我最近跟着老爷,也看了些论盐法的书。前任两江总督陶澍于盐法最精,他有一段话我记得清楚,背给少爷听听。”

说着李安仰面背诵道:“盐丁者,无月无日不在火中。最可怜者,三伏之时,前一片大灶接连而去,后一片大灶亦复如是。居其中熬盐,直如入丹灶内,炼丹换骨矣。其身为火气所逼,始或白,继而红,继而黑。皮色成铁,肉如干脯。其地罕树木,为火逼极,跳出至烈日中暂乘凉。我辈望之如焚、畏之如火者,乃彼所谓极清凉世界也……一日所得,仅十余枚铜钱而已。一家妻子衣食均需此,故所食不过芜菁、薯芋、菜根。我辈常餐之白米,彼则终岁终身、终子终孙,未尝过也……其鸠形鹄面,真同禽兽一类,故极世间贫苦之难状者,无过于盐丁也。”

李钦自幼生在富贵窝,哪里想到世间还有如此贫难度日之人,陶澍这段话描绘得如在眼前,他听得不禁呆住了。

“话说回来,要不是雇佣盐丁几无成本,贩盐又怎么会成了天下第一大利薮。眼下两淮七十二家盐场共缺盐丁七八万人,老爷一辈子没发过愁,这一次真是着急了,他动用关系,想从直隶各官厅调罪犯来,可是一时哪里凑的这么多人,再说天津长芦盐场也还指着这些罪犯充当盐丁。”

李钦吓了一跳:“要这么多人?”

“当然。”李安向窗外望了望,低声道,“一同接收的还有过去扬州盐商的账本。我帮着老爷算过这笔账,真是惊人。这盐场要是干好了,每个盐丁每天能帮李家赚一两多银子。”

“一人一天一两,那十万人一天就是十万两,一个月下来岂不是三百万两的纯利白银。”李钦咋舌不已。

“所以啊,都说扬州盐商富甲天下,能一夜建白塔,咱们京商也瞠乎其后,敢情是这银子来得比流水都容易。相比起来,什么茶叶,票号都不值一提了。只是苦于现在没有盐丁,说什么也没用。偏偏祸不单行,东印度公司的那纸合同也落了空,还要赔上八十万两银子,这真是雪上加霜。”李安摇了摇头,满脸都是忧色。

李钦却没注意他在说什么,背着手在屋中踱来踱去,神情苦思,久久不言。

李安知道这位少爷只是性子纨绔,论起聪明不在乃父之下,他此刻想必是有了什么主意,当下也不出声,只静静候着。

过了好半天,李钦渐渐面有得色,喃喃自语道:“一石二鸟。你想保她,我就偏让你保不成,让你知道跟我作对有什么下场!”

他瞄了一眼李安道:“八十万两银子不算什么,要是盐场全数开工,几天就赚回来了。李安,我知道你一向是我父亲的参谋智囊,有件事你帮我谋划谋划。要是做成了,这几万盐丁也就有了着落。”

这次轮到李安心中一跳,不置信地仔细打量着李钦:“少爷,我为这事儿已经忙了两个多月了,别说几万,就是千八百人都不好找,这事儿连老爷都没个主意,你有把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