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头子(第2/8页)

怀孕那会儿也没看出来哦,那时候乔一多体贴多乖巧多懂得疼人啊。

那年冬天下暴雪,妈妈挺着大肚子去幸福路接乔一放学,雪天路滑走得慢,迟到是难免的。

远远地望见学校大门,远远地看到一个快被雪埋了的小人儿立在校门外……

门卫说:我也没办法啊,这个丫头子死拖活拽就是不进屋,非要站在风雪里等妈妈。

乔一那天手冻得像红萝卜,两只红萝卜攥紧一块巧克力,怯怯地递给妈妈。

巧克力是老师发的,一年只发一回,好东西呢。

妈妈掰一块放进她嘴里,又掰一块放进自己嘴里。

乔一就蹦跶,用力地笑,她使劲儿地夸张自己的表情,好让妈妈明白,她是真的高兴着的。

妈妈早前也曾是老师,在初中教数学,爸爸开车。从29团调到乌鲁木齐后,妈妈当会计,爸爸在商场卖货。放弃事业调动工作是为了乔一,只有调到乌鲁木齐,乔一才有可能继续上学。

生妹妹也是为了乔一,只有这样,她才不会变成一个孤独的孩子。

可谁能想到,妹妹的到来反倒伤了乔一的心,一伤就是好几年,直到青春期来临,那坨屎尕尕的出现。

那坨屎尕尕叫叶峰,外号野蜂,和乔一是天敌。

在叶峰心里,乔一不仅也是坨屎尕尕,还是个勺子。

说也奇怪,自始至终一句对话都没发生过的两个人,从见第一面起,就莫名地结了怨。

乔一挺好看,叶峰也挺帅,俩人本是同学,每天上学路上、课间休息都时不时地走个对面。

同学间的那种礼貌的微笑压根儿没有,一个目光冷如冰锥,一个吹胡子瞪眼。两个少年斗鸡一般越逼越近,气压也越来越低,两旁的人咽唾沫,都以为接下来要薅头发挠脸……俩人同时“哼”的一声不屑,同时甩头擦肩。

待到下次遇见,又是斗鸡一般。

什么春心萌动什么少年之恋,毛都没有,俩人好似前生盗过对方的墓掘过对方的坟今生终于仇人相见……日复一日剑拔弩张,从没有过好脸儿。

妹妹乔悦反倒很感激叶峰。

自打有了叶峰这个天敌,乔一的注意力被严重分散,对她好了不止一点儿,鼻子照捏,但不再甩啊甩。

多让人感动——不甩了。

后来鼻子也很久不捏了,乔悦以为姐姐终于开始爱她,激动坏了。

后来方知,解决内忧的总是外患,她姐姐那时正式和叶峰开干,一天一场遭遇战。

俩人走廊上遇见时,不仅怒目相对,且开始像橄榄球队员一样肩撞肩。

青春期的男生发育得晚,叶峰有时会被撞飞,飞得很凌乱。

很多年后叶峰回首往事,依旧耿耿于怀,但已无翻身的机会,亦永无翻身的机会……

当年乔一撞赢了他也不高兴,依旧怒气冲冲,每次遇见都怒气冲冲。

叶峰走了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她每次路过那个走廊都会不自觉地怒气冲冲。和以往一样,心怦怦地跳,脸火辣辣地烧,满腔莫名的愤怒……

和大部分女生一样,莫名其妙的青春期,莫名其妙的多巴胺、费洛蒙、肾上腺素……

按常理来说,小时候最爱揪你辫子、踩你鞋子、掀起你裙子往里撒沙子的小男生都是爱你的,不过是不懂表达罢了。

可乔一的人生轨迹从起点处就并非按常理来的,他俩的故事无缘逆转成由恨生爱。

天敌叶峰后来离开了乌鲁木齐,像很多人在学生时代遇到过的那种转校生一样,自此消失不见。

妹妹乔悦起初很恐慌,担心没了天敌的姐姐又要玩捏鼻子游戏。

后来发现她自己多虑了,姐姐没再收拾她,有时候手指伸到鼻子旁,停顿了一下,又收了回去。

乔悦那时沦为一个斯德哥尔摩综合征患者,她感激涕零地琢磨:

嗯,姐姐毕竟是亲的,乔大虽然和别人家的姐姐不一样,但终究还是疼我的。

妹妹乔悦误会了,姐姐乔一那时自顾不暇,最大的对手现身了。

那个缥缈无形的对手促狭地设下障碍,戏谑地质问乔一:就你这样的,也想当画家?

(三)

乔一的绘画热情是被妈妈的热情点燃的。

小时候妈妈比谁都鼓励乔一画画,微薄的工资买来各种彩笔各种漫画。

画吧画吧好好画吧,整张沙发都是你的画桌,颜料盘子打翻在身上妈妈也不生气,看到你画得开心,妈妈心里才会好过一点儿。

女儿和其他孩子不一样,她太寂静了……

既然别的小孩不愿意和女儿一起玩,那就让她用画笔寻找点儿快乐吧。

妈妈的这种热情在乔一上初中时抵达巅峰,她从新疆师范大学寻来一位美术高才生,教乔一系统地学习彩画和素描,一节课100多元,每周上3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