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与笑(第4/34页)
那位生命垂危的青年,竭尽余力,把双手举上空中,睁开疲倦的眼皮,仿佛想用最后一丝目光穿透那破烂茅舍的屋顶,观看隐藏在乌云之后的繁星,然后说:
“美丽的死神,你来吧!我的神魂想念你呀!走近我,解去我身上的物质枷锁吧!因为我拖着它已感疲惫不堪。来吧,美妙的死神,快把我从人群中解救出来吧!只因我把从天使那里听来的话翻译成了人的语言,他们便说我是异己分子。快朝我走来吧!人已经抛弃了我,把我丢入被遗忘的角落,只因为我不像人一样贪图钱财,也不使用不如我的人。甜美的死神,快到我这里来,带我走吧!我的同胞们已不需要我。让我投入你那充满爱的怀抱吧!求你吻吻我的双唇。我这双唇既未尝过母亲亲吻的滋味,也没有接触过姐妹的前额,更未亲过意中情人的嘴。亲爱的死神,快来拥抱我吧!”
这时,诗人的病榻旁边突然闪出一位女子的身影,其美远非凡人所具有,只见她身穿雪白晶莹的衣裙,手持采自天园的百合花环。她走近诗人,热情拥抱他,伸手合上他的眼帘,以便让他借灵魂的目光看着她。她吻了吻他的双唇,那充满深爱的一吻留给诗人双唇的是心满意足的微笑。
刹那之间,茅屋变得空余尘土,只有一些诗稿散落在黑暗角落。
岁月不居,时节如流,数世代飞闪而过。那座城中的居民一直沉湎于昏睡之中。当他们苏醒过来,眼睛看到知识的曙光时,他们在公共广场的中心为那位诗人建造了一座巨大塑像,并为他确定了每年的纪念日……啊,人是多么愚昧!
美人鱼
在靠近日出的群岛周围的大海深处——盛产珍珠的地方——静卧着一具青年人的尸体,旁边的珊瑚丛间坐着一群金发美人鱼,她们用美丽的蓝眼睛望着那具尸体,用音乐般的甜润声音谈论着。大海听到了她们的谈话,海浪将之送往岸边,微风把它带给我的心灵。
一个美人鱼说:
“这是一个人,昨天才掉进大海,当时大海在发怒。”
第二个说:
“大海并未发怒,而是自诩为神之后裔的人参加了血腥战争,鲜血流淌,把水都染成了深红色。这个人是位战死者。”
第三个说:
“我不知道何为战争,但晓得人类在征服了陆地之后,还想主宰海洋,于是创造了种种奇怪机器,能够在海上破浪前进。海神尼普顿126得知,对这种挑衅勃然大怒。人类无可奈何,为了讨好我们的海王,只得献祭赠礼。我们看到的尸骸,是昨天才落入海底的,不过是人类献给伟大海王尼普顿的祭品罢了。”
第四个美人鱼说:
“尼普顿伟大,而他的心又是何其冷酷!假若我是海王,我是决不会喜欢血肉祭品的。来吧,让我们看看这位青年的尸体,也许他能让我们了解关于人类的一些情况。”
美人鱼们靠近青年的尸体,开始在他的口袋里翻找搜寻。她们在贴近他心口处的衣褶里找到一封信。一个美人鱼拿起那封信,开口念道:
亲爱的:
时已是午夜,我辗转反侧,难以入睡,能为我解忧的唯有眼泪;能使我得到安慰的,只有盼望你挣脱战争魔爪,回到我的身旁。我一直思考着临别时你对我说的那句话:“每个人欠下的泪债,总有一天要偿还……”亲爱的,我不知道自己该写什么,只能听凭我这颗心自由流露在纸上。一颗被不幸折磨的心,只有爱情能给之以安慰;爱情可令痛苦化为欢悦,可教悲伤转为欢乐……当爱神把我们俩的心结合在一起,正期盼两体化为一体,拥有一颗灵魂之时,战争把你召去,你在义务与爱国主义的驱动下奔向战场。这种分离情侣,令女人变成寡妇,使孩子成为孤儿的义务,算什么义务?这种动辄宣战,破坏家园的爱国主义,又算何种爱国主义?这种只加于可怜乡下人而不涉及强汉、贵胄的义务,又算什么义务?
如果这种义务只会破坏各民族之间的和平共处,如果这种爱国主义只会扰乱人类的平静生活,那么,就让这种义务和爱国主义与我们永别吧……不,不,亲爱的!别把我这话放在心上!你要勇敢作战,热爱自己的祖国,不要听一位被爱情蒙住双眼,被离别夺去视力的姑娘的信口胡言……如果爱神不能让你今世回到我的身边,那么,爱神一定能够在来生把我送到你的面前。
……
美人鱼读完信,将之放在青年的衣褶里,一声不响,她们难过地游去了。当她们游远时,其中一个美人鱼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