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园田居(其一)(第2/2页)

方圆十余亩的宅地,八九间草屋,简笔勾勒出诗人朴素的生活,而“十余亩”、“八九间”这种不准确的数字,也表现出了一种自由、随意的态度。“方”,方圆、周围。

榆柳荫后檐,桃李罗堂前

虽无雕梁画栋之堂皇富丽,却有榆树柳树掩映于屋后,桃花李花竞艳于堂前,素淡与绚丽交映成趣。诗中虽没有写更多的别的花草树木,但满园的春色已呼之欲出。

暧暧远人村,依依墟里烟

诗人的笔由近及远,抬眼望去,依稀可见远处的村落,正袅袅升起炊烟。犹如电影镜头慢慢拉开,将一座充满农家风味的茅舍融化到深远的背景之中。“暧暧”,模糊不清的样子,村落相隔很远,所以显得模糊,国画家画远景时,往往也只是淡淡地勾上几笔水墨。“依依”,形容炊烟轻柔而缓慢地向上飘升,好像这世界不受任何力量的干扰,表现出乡村特有的和平、宁静和悠闲。画面很淡很淡,韵味却很浓很浓,令人心旷神怡,显示了陶诗侧重写意中之景的特点。

狗吠深巷中,鸡鸣桑树巅

狗在深巷中吠叫,鸡在桑树上啼鸣。清静中突然传来几声鸡鸣狗吠,这幅美好的田园画一下子就活起来、生动起来了。诗人不写虫吟鸟唱,却写极平常的鸡鸣狗吠,因为这鸡犬之声相闻,才最富有农村的环境特征。这两句隐约透露出老子所谓“小国寡民”、“鸡犬之声相闻”的理想社会观念,而《桃花源记》与老子这种思想关系就很密切。以诗境而言,这两笔也是不可缺少的。它恰切地表现了农村的生活气息,又丝毫不破坏那一片特有的和平宁静。相比之下,南朝诗人王籍的名句“蝉噪林逾静,鸟鸣山更幽”那种为人称道的所谓“以动写静”的笔法,就未免太刻意强调、太用力了。

户庭无尘杂,虚室有余闲

归隐田园后,不仅远离了官场,而且连一般的世俗应酬之事也没有,在自己虚静的居室里生活得很是悠闲。这户庭,这虚室,就像是他的心境,于闲寂中透着一种生活的诗意。“尘杂”,尘俗杂事。“虚室”,静室。

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

最令人愉快的,倒不在于这悠闲,而在于从此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生活;长久被官场牢笼所束缚的生命,如今终于可以返归于自然了。“自然”,既是指自然的环境,又是指顺适本性、无所扭曲的生活。

全诗从对官场生活的强烈厌倦,写到田园风光的美好动人,最后我们仿佛看到,诗人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表现出一种如释重负后的轻松、愉悦心情。这是对全诗所作的一个总结,同时也是对自己选择田园生活这整个过程所做的一个概括性很强的总结。

评解

此诗通过对田园与仕途的对比,充分表现了诗人寄身于自然、寄身于淳朴乡村的自由欢快情绪。他赞颂优美的田园风光。尤其是“方宅”以下数句,落落如数家珍,地几亩,屋几间,树几株,花几种,远处村落何如,鸡在何处鸣、狗在何处吠,琐琐屑屑,平平淡淡,语言极为通俗,而意境极为高雅。诗人离开官场后转忙为闲,这些描写充分表达了他惬意欢悦的心情,以及对平淡自然的田园生活的审美认识。

历来评论陶诗的人,大都强调其自然简淡的风格,称其为“田家语”。其实,诗终归是诗,“自然”的艺术也仍然是艺术,而且艺术上的“自然”其实是一种更不易达到的艺术境界,随意倾吐、毫不修饰,也许称得上“自然”,但绝非“自然”的艺术。这首诗在谋篇布局方面其实颇为用心,逐层推进,每个细节都是精心构思、字斟句酌、反复锤炼的结果,而同时全诗血脉畅通,始终有一种真实的情感流贯于其中,并呈现为一种完整的意境,诗因此而显得自然生动、富有情趣。这是诗人通过艺术追求、艺术努力而达到的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