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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今天二姨去相女婿呀!”

幸子吓了一跳,瞧见镜中雪子的脸色骤变,她不动声色地问:

“这事儿你听谁说的?”

“今天早晨听阿春说的呀!是吗,二姨?”

“不是。”幸子说,“今天是井谷女士邀妈妈和二姨上东方饭店吃饭。”

“可是,爸爸怎么也去呢?”

“也请了你爸爸呀。”

“小悦,你下楼去吧!”雪子对着镜子说,“下去叫春丫头来一下,你就不用上来了。”

平常雪子支使悦子走开,她并不怎么听的,今天她察觉雪子口气不同寻常,便“嗯”了一声乖乖地走开了。

不一会儿,阿春诚惶诚恐地推开隔扇,两手撑着门槛边伏身问道:“您有什么吩咐?”看来,她已从悦子那里听见了一些风声,脸色也变了。一见形势不妙,这时贞之助和妙子也赶紧溜走了。

“春丫头,今天的事情,你为什么对小姐说?”幸子记得,今天相亲的事并未向女佣们说过,但是,自己也有过错,本不应让她们知道,却不小心走漏了风声。这样,幸子感到自己有责任当着雪子的面追究阿春。“你说呀!春丫头……”

“……”阿春低着头战战兢兢地说:“我错了。”

“你是什么时候对小姐说的?”

“今天早晨。”

“为什么要跟她说?”

“……”

阿春是位刚满十八岁的姑娘,十五岁就来做用人,现在在内宅侍候,被当成家里人一样看待。当然,也不完全是这个原因,一开始因为顺口就只在她的名字后加个“丫头”(悦子有时尊称她为“阿春姐”,有时就直呼其名“阿春”)。悦子每天上下学,都得穿过交通事故多发的阪神国道,必须要人护送,一般总是由阿春迎送。这样一步步盘问方才知道,阿春是今天早晨送悦子上学途中说的。平素阿春能说会道,受到责问后,竟然神色沮丧,显出一副可怜相,旁人看来反而觉得可笑。

“哎,早几天我当着你们的面打电话,这也许是我的疏忽,不过,既然听到了那个电话,就更应该知道今天并不是正式的相亲,只是普通的聚会,而且不能对外人说。即使真有那么回事,不也有该说和不该说的么?何况这事情还没谱儿,能对小孩讲吗?你是什么时候来我家的?又不是初来乍到,这点儿事还不明白吗?”

“不光是这一件事。”这下雪子开腔了,“你总是多嘴多舌,不该说的也要说,真是坏毛病……”

她俩轮番说的话,阿春是否听进去了不得而知,她只是低着头跪在那里,动也不动。“好了,你可以走了。”幸子说过这话之后,她还像死人一样动也不动,直到幸子说了两三遍“你走吧”,她才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赔了不是,起身走出去。

“经常劝导她也不顶用,还这样翻嘴弄舌!”幸子说着,瞟了一眼尚未息怒的雪子,又说,“都怪我没注意。打电话的时候本可以说得隐晦一些,让她们听不懂。没想到她竟会讲给孩子听……”

“不只是电话,最近我们商量相亲什么的,都没有避开春丫头。我一直担心着这事儿。”

“有这种事吗?”

“有好多次了。我们正说着话,她走进来了,这时候谁也不吭声了。可是,她刚走出去,人还在门外,我们这里又高谈阔论了,我想她一定听见了。”

雪子所说的是,前几天有几次时过十点,悦子入睡后,贞之助、幸子和雪子,有时还有妙子,在客厅里商量今天相亲的事,阿春不时通过餐厅送饮料之类来客厅。餐厅与客厅之间用三张拉门区隔,拉门之间都有手指宽的缝隙,即使在餐厅里也能很清楚地听见客厅里的谈话。何况已是夜深人静,交谈时本应格外小声,可是,事实上谁都没注意到这一点。也许唯独雪子有此意识,不过,她何苦直到现在才说出来呢?当场提醒岂不更好?雪子说话素来轻柔,当时也并未使人觉得她在有意压低声音,她自己不说,谁也不会理会到她有这种戒心。的确,像阿春那样饶舌固然令人恼火,但像雪子这样成天闷声不响也够受的。尽管如此,幸子从雪子用敬语说“高谈阔论”来看,她的批评似乎是冲着贞之助去的,而且也不难理解当时雪子没有直说,是出自对贞之助的客气。事实上,贞之助的声音特别高亢,在那种场合最容易被人听见。

“你既然注意到了,当时提醒一下就好了。”

“唉,我希望以后再也不要当着她们说这些事儿!我并不讨厌去相亲……但是,每次让这些人认为这次又吹了,我很难受。”雪子说着说着突然带有鼻音,幸子看见镜中雪子的脸上一滴晶莹的泪珠摇曳着坠下去了。

“话虽这么说,但是至今为止,被男方拒绝的一次也没有。喏,雪子,你是知道的,对方总是请求许婚,只是我们觉得不中意才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