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卷 15(第2/2页)

幸子出门时,贞之助曾嘱咐她:“带着孩子住在涩谷太麻烦姐姐了,打搅他们一两个晚上,还是到筑地的滨屋去住吧,必要时我挂个电话或者写封信去拜托一下。”

但是,幸子想要是与丈夫一起且当别论,她对和悦子两人去住旅馆丝毫不感兴趣。再则,她想和姐姐东拉西扯地聊聊天,还是在姐姐家里方便些。因此,她把阿春带来了,也是打算好了母女俩在这里搅扰时,让她下厨房帮帮忙。然而,这样过了两天,她意识到还是听从丈夫的意见为好。姐姐说,孩子们平常吵得没这么厉害,现在是暑假,他们成天在家里闹得昏天黑地。再过几天就开学了,白天可以安静一阵子了。可是,芳雄以下还有三个孩子没有上学,姐姐实在没有闲着的时候,只能瞅空上楼来说会儿话,可紧接着那三个小孩就爬上来瞎缠。孩子不听话时,姐姐逮着就打屁股,这样一来反而吵嚷得更凶,又哭又叫,震耳欲聋。这样的戏码大概每天都要上演一两次。姐姐喜欢对孩子动粗,幸子从大阪时代就曾见识过,也知道身为一大群孩子的母亲若非如此就照管不过来。但是,弄成这模样,姐妹俩连从从容容说会儿话的空闲都没有了。刚来两三天,悦子由雪子带着去逛靖国神社、泉岳寺等地,但是正当炎天暑热,也不能老到外面去玩,不多久她也就厌倦了。幸子原来以为,悦子没尝过兄弟姐妹相处的滋味,会疼爱比自己小的女孩儿,想趁此机会让她亲近小表妹,这也是她不愿住旅馆的原因之一。然而,梅子偏偏只要妈妈,连雪子也不大搭理,悦子就更拿她没辙了。这样,悦子渐渐地在母亲耳边唧唧哝哝:“学校快开学了,不早点儿回去的话,露米也到马尼拉去了。”另外,悦子自己从没挨过揍,每当姨妈打孩子时,她总是害怕地偷偷瞟着她的脸。幸子担心,在姐妹中最和蔼可亲的姐姐,会给悦子留下坏印象,万一对悦子的神经衰弱产生不良影响呢?因此,她认为最好让阿春带悦子先回去。但是,使她为难的是,栉田先生介绍的东京帝国大学的杉浦博士,眼下正在旅行,要到九月上旬才能回京,如果不等他回来,就没有达到带悦子来京的目的。

幸子想如果还要盘桓一个时期,也许搬到旅馆去住为好。滨屋这家旅店她虽然不曾去住过,但那位老板娘原是大阪的播半餐馆的招待,父亲在世时跟她很熟,自己当姑娘的时候就和她相识了,因此不会像住陌生的旅馆那样不便。据丈夫说,这是一家由专供客人招艺伎陪酒的酒馆改成的旅馆,房间甚少,客人也大都是了解脾性的大阪人,女佣也以讲大阪话者居多,简直是宾至如归,令人不觉得是住在东京。幸子想,索性住那里去吧,但是看到姐姐这般尽心款待自己,她有些难以启齿。加之姐夫也热情有加,说是在家里很难悠闲地吃顿晚饭,请她去东京颇有名气的道玄坂的二叶西餐馆吃了一顿。他还带上自己的孩子到附近的北京亭中国餐馆为悦子办了一次小型欢迎宴会。幸子想,姐夫这人原来就喜好请客,虽说近来抠门起来了,但在这些地方依然故我,也许是他对妻妹献殷勤积习难改,所以才这样吧。幸子不清楚原因何在,但在姐夫那方面,也许是他听到社会舆论,说他与妻妹们关系龃龉而耿耿于怀,才以这种形式表现出来吧。姐夫还对幸子说:“你们只知道播半和鹤屋这些豪华餐馆,却不知在道玄坂一带有许多为花柳界服务的小菜馆,在这些坐在椅子上就餐的小店里,反而能让你品尝到东京那些一流的宴席餐馆吃不到的美味。所以,经常有带着太太、小姐的客人光顾。幸子,不吃不知道,你们就陪我去领略一下东京风味吧。”他有时把姐姐留在家,带了幸子和雪子到附近的小店随便吃点风味小吃。

幸子回想起,当年这位姐夫刚入赘时,她们几位妹妹常常为难他,姐姐知道后也曾哭过。这次亲眼看见姐夫懦弱、善良的一面,看他比姐姐还要体贴她们,她心中想:决不能再像做姑娘时那样为难他了,这次也只好住在这里,待杉浦博士诊察完毕就尽快回关西去。幸子就这样思前想后,终于在涩谷住到了八月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