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第2/8页)
她走过安静的走廊,朝还留在教室里的同事们挥手。由于男性教师全都收到了动员令,几间教室已经关闭了。
在瑞秋的教室门口,她停下了脚步,看着瑞秋把儿子放进婴儿车,推着他向门口走来。瑞秋曾计划暂时放弃教书,待在家里陪伴阿里,可战争却改变了一切,如今,她除了带着孩子来上班之外别无选择。
“你看起来和我的感觉一样。”薇安妮在朋友靠近时开口说道。瑞秋的一头深色秀发在湿气的作用下膨胀成了原来的两倍。
“这可不是什么好话,但我很绝望,所以打算把它当作好话来听。顺便说一句,你的脸上有粉笔印。”
薇安妮心不在焉地擦了擦脸颊,朝着婴儿车俯下身来。车里的婴儿睡得正香,“他怎么样?”
“对一个十个月大、应该和妈妈待在家里而不是在敌机满天飞的时候在镇子里乱逛、整天听着十岁的学生尖叫的婴儿来说吗?很好。”她笑着拨开了挡在脸上的一缕潮湿的卷发,两人朝着走廊走去,“我的话听起来是不是很偏激?”
“跟我们其他人差不多。”
“哈。偏激对你有好处。你的笑容和伪装让我起鸡皮疙瘩。”
瑞秋在颠簸中推着婴儿车走下三级石阶,来到了通往绿草茵茵的游戏区的步道。那里曾是马匹的跑马场和商人的卸货区。院子中央,一座有着四百年历史的石头喷泉正汩汩地冒着水。
“走吧,姑娘们!”瑞秋朝着正双双坐在公园长凳上的索菲和萨拉喊道。女孩们很快就做出了反应,赶在两位母亲前面奔下了台阶,还不时叽叽喳喳地说着些什么,脑袋紧紧地靠在一起,两只手也紧握着彼此。这就是第二代的闺密。
一行人转上一条小巷,来到了维克多·雨果大街上,对面正是一家小酒馆。老人们坐在铁制的椅子上喝着咖啡,抽着烟,谈论着政治。在他们的前方,薇安妮看到三个面容憔悴的女子正一瘸一拐地走着,身上衣衫褴褛,脸上布满了黄色的尘土。
“可怜的女人们。”瑞秋叹了一口气,“海伦娜·吕埃勒今天早上告诉我,昨天晚些时候,至少有十几个难民拥进了镇子。他们带来的故事可不乐观,不过海伦娜说起话来比谁都会添油加醋。”
若是换作平常,薇安妮肯定会对最爱说长道短的海伦娜品头论足一番,可她却一句话也说不利索。爸爸说,伊莎贝尔好几天前就离开了巴黎,却还没有到达勒雅尔丹。“我很担心伊莎贝尔。”她说。
瑞秋挽过薇安妮的手臂,“你还记得你妹妹第一次从里昂的寄宿学校逃出来的事情吗?”
“那年她七岁。”
“她一路跑到了安博瓦兹。孤身一人。身无分文。她在树林里待了两天,还凭着一张能说会道的小嘴坐上了火车。”
除了属于自己的悲哀,薇安妮对那段时间里发生的事情没有任何印象。失去第一个孩子时,她整个人都陷入了绝望之中。安托万把那段时间称为迷失的一年,她也是这么想的。当安托万告诉她,他打算把伊莎贝尔送去巴黎交给她的父亲时,薇安妮感觉——上帝救了她——如释重负。
伊莎贝尔从寄宿学校里跑出来的事情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吗?直到今天,薇安妮的心里还在为自己对待宝贝妹妹的方式感到羞耻。
“她第一次跑回巴黎的时候才九岁。”薇安妮说着,试图从熟悉的故事中找寻一丝慰藉。伊莎贝尔是个顽强、主动而坚定的女孩;她一直都是。
“如果我说得没错的话,她两年后又因为逃课去看巡回马戏团演出而被开除了。要不就是因为她想办法用床单从宿舍二楼的窗户爬了出去?”瑞秋笑了,“问题在于,只要伊莎贝尔愿意,她会想办法过来的。”
“愿上帝帮助任何试图阻止她的人。”
“她总有一天会到达的。我发誓。除非她遇到了一位被流放的王子,无可救药地坠入了爱河。”
“这种事情倒是很有可能发生在她的身上。”
“你瞧?”瑞秋戏弄她,“你已经感觉好多了。现在到我家去喝杯柠檬水吧,这么热的天气就该喝点这种东西。”
晚饭过后,薇安妮把索菲安顿在了床上,自己则走下了楼。她担心得无法放松。屋子里寂静的氛围一直提醒着她——门外没有人。她坐立不安。尽管刚刚和瑞秋聊完,她还是无法消除心中对伊莎贝尔的担忧——还有那种可怕的不祥预感。
薇安妮起立,坐下,又再度站起来,走过去推开了前门。
门外粉紫色的夜空下,几片田野一望无际。院子有着她熟悉的形状——被她精心照料的苹果树像卫兵一样站在前门和覆盖着玫瑰花与藤蔓的石墙之间,身后就是通往镇子的道路和一亩又一亩的田地,其间到处都是树林。右手边更深的树林是她和安托万年轻时经常独自溜进去玩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