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土化与空降系的官位之争

眼看着我的挂职期限已到,但组织部那边还没有任何动静,这让我很是心焦。刚来江南的时候,我的期望值很高,希望通过自己的努力,靠政绩走上副市长的岗位。现在看来,这个愿望已经变得很不现实,甚至于组织上能不能给我解决一个副处级待遇让我回旅游局,都很成问题。

我很彷徨。

就在这时,分管党群的云梦市委副书记,应邀来江南为浙江美丽摩托公司在江南投资的一个项目奠基。我给萧市长发了条短信:“尊敬的萧市长,我在江南挂职即将到期,安排的事还没有着落。听说云梦市委副书记要到江南来,能不能劳您大驾在他面前为我美言几句?致远。”没过多久,老萧即给我回了短信。短信很短,却很实在:好的。

第二天,云梦市委副书记如约前来。江南已多年没有工业项目落户,市里的党政领导对这次签约极为重视。老柳知道我在搞活动方面有经验,特别交代工业园在现场布置方面要听取我的意见。工业园把方案送给我一看,我毫不客气地指出,欢迎牌楼不宜扎松枝,给人一种灵堂的感觉。工业园的负责人没有采纳我的意见,还是用松枝将临时搭建起来的欢迎牌楼扎了个严严实实。那个项目后来果真要死不活。当然,此乃后话。

那位副书记吃过中饭就离开了江南,老萧始终没有给我回信。我心里七上八下,琢磨是不是老萧没有找到开口的机会。直到夜深,我突然接到一个朋友打来的电话。他告诉我说,老萧今天和那个副书记谈了我的事情,当时他正好在场。“老萧帮忙真的蛮贴心,把你吹上了天。云梦市委副书记听了老萧的介绍,当即把视线转向老柳,道:‘既然这个同志这么优秀,就把他留在江南如何?’老柳半天没有吭声,末了,咕哝了一句:‘没得职数。’”

难怪老萧没有给我回信,他知道我是一个火爆脾气,如果让我知道了这一情况,会使我和老柳的关系变得紧张。其实他多虑了,对于老柳的这种做法我是十分理解的。谁都知道他搪塞云梦市委副书记的那句“没得职数”明明是谎言,但既然他能够说出来就一定有他想说的理由。当时江南市政府已经空缺两个职位,一个是邱红霞副市长已经荣升云梦市侨联主席,另外一个是常务副市长已调湘江行政区任区长。老柳之所以不愿意将空缺出来的职数调一个给我,的确有他的苦衷。

在基层,“基层干部”最恨上面“空降”领导。根据我国《宪法》,县一级政府五年才换一次届,意味着基层干部要等五年才有一次进县级领导班子的机会。好不容易等到换届吧,上面又突然派人“空降”,基层干部五年的苦盼顷刻间就化为了泡影。所以但凡换届,已经退居二线的老领导们都要跑到上级组织部门领导那里撮拐棍:“我们江南的干部又没死绝,凭么哩又要派个外地人来?”作为市委书记来说,首先考虑的是求稳,稳定压倒一切。只要稳定了,发不发展倒在其次,稳稳当当地干它几年,上面一出缺,赶紧找机会走人。

俗话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这里的“水”实际上指的是老百姓。在县委书记的位置上考虑问题不需要站得那么高,只要懂得“基层干部能载舟,亦能覆舟”的道理就能够游刃有余了。老柳明白,要想在当地站稳脚跟,就必须首先考虑本土干部的提拔问题。我有朋友曾经直言不讳地问过他:“他既是你的老乡,又都是从云梦下去的领导,能力又强,你为么哩不把他留下来?”老柳回答得很干脆:“如果我把他留了下来,我在江南还混得下去吗?”

眼看留在江南是没多大希望了,我不能坐以待毙。许多人劝我去找张书记汇报汇报思想,可是我不知道见了他的面该和他说些什么。谈来谈去,归根结底还是离不开一个安排的问题,老张是个原则性很强的人,最讨厌别人跑官,见了他的面我怎么说得出口?

思前想后,我还是决定不去找他。我不能在他的心目中留下一个坏印象。我觉得做不做官真的不重要,保持尊严和气节才是做人的根本,我也不想让张书记觉得自己看走了眼,到现在我还记得来江南时张书记对我说的那句话——百姓需要的就是能为他们办事儿的实干家,而不是官油子。如果我真的要求官,还真不需要动张书记那样的大神,像我们这一级别的官员,只要把组织部管干部的副部长搞定就行。

早在清明节的时候,在组织部门工作的一位朋友给我出了一个主意。他说:“主管干部的副部长和你是老乡,星期六要回家挂清明。你是不是陪他前去,联络联络感情。如果你觉得有必要,我就陪你一起去。”我一听,火冒三丈:“不当官会死吗?男儿膝下有黄金,跪天跪地跪父母,我堂堂七尺男儿,凭么哩要我到他的亲人坟前去磕头,也太下贱了吧?”那位朋友一听,很生气:“你还不愿意,人家还要排队呢。你们江南的某某副市长不就是这样解决了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