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第12/19页)
他感到有道目光落在自己的脖子上。他从未体会过如此温柔的目光——除了,在梦里。它是如此柔软,就像女人温暖双唇的碰触。他转过头去。他看到,菲丽芭·艾哈特深邃莫测的黑色双眼正盯着自己。
等等,王子转过头去,用心声说道。等一下。
没人预料到,更没人能猜到,这个十三岁的男孩,当时在摄政议会与迪杰斯特拉支配的王国里毫无根基与势力的男孩,最终会成为国王。而这位国王报复了所有当初侮辱过他和他母亲的人,并在历史上留下了“冷酷的拉多维德”的名号。
人群在欢呼。马蹄下的地面铺了层鲜花地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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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茱莉娅?”
“什么事,亚当?”
“嫁给我。当我老婆吧。”
小美猫好一会儿没有回答,她惊讶得说不出话。人群在欢呼。诺维格瑞大主教满头是汗,大口喘息,活像一条巨型鲶鱼。他在看台上祝福市民、士兵、这座城市和这个世界。
“可你已经结婚了,亚当·潘葛拉特。”
“我们分居很久了。我会跟她离婚的。”
茱莉娅·艾巴特马克没有回答。她转过头去。
吃惊。
困惑。
但又非常高兴。尽管说不清为什么。
人群再次欢呼,掷出鲜花。烟火在屋顶爆散开来,迸射出人造的光芒。
而在喧嚣和烟雾中,诺维格瑞的钟声响起,如泣如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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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个女人了,南尼克心想。她上战场时还是个孩子。回来时已经成了女人。自信。自知。平静。镇定。完全是个成年女人了。
她打赢了那场战争。她没让战争毁掉自己。
“黛博拉,”尤妮德轻声续道,“在玛伊纳的营地死于斑疹伤寒。普露恩溺死在雅鲁加河,她和伤员们坐的小船翻了。米尔菈死在精灵手里,那些松鼠党袭击了阿梅丽亚的医院……凯蒂……”
“告诉我,孩子。”南尼克轻声催促道。
“凯蒂,”尤妮德清了清嗓子,“在医院遇见一个负伤的尼弗迦德人。和约签订后,在交换俘虏时,她跟他去了尼弗迦德。”
“就像我常说的,”女祭司叹了口气,“爱情不分国界。爱若拉二世呢?”
“活着,”尤妮德连忙解释,“她在马里波。”
“她为什么不回来?”
见习女祭司垂下头。
“她不会回神殿了,嬷嬷。”她轻声道,“她去了医院,在米洛·范德贝克——那位半身人外科大夫——手下工作。她说她想照顾病患。这是她想要奉献一生的事业。请原谅她吧,嬷嬷。”
“原谅?”女祭司大声说道,“我为她感到骄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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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迟到了,”菲丽芭·艾哈特咬着牙说,“你在有国王出席的宴会上迟到了。活见鬼,西吉斯蒙德,你对规矩的厌恶众所周知,但你用不着在这种日子特意表现……”
“我有我的理由。”迪杰斯特拉的回答让海德薇格王后看了他一眼,让诺维格瑞大主教扬起了眉毛。他也看到了祭司维勒莫尔阴沉的表情,还有弗尔泰斯特王脸上的冷笑。
“菲,我能跟你说句话吗?”
菲丽芭皱起眉头。“我猜,你是指单独说话……”
“那样最好,”迪杰斯特拉笑着说,“但如果你想的话,我也不反对有其他人在场。比方说,蒙特卡沃那些美丽的女士。”
“闭嘴。”女术士小声说道,但嘴角的笑容依然不减。
“你什么时候允许我见见她们?”
“我会考虑的。到时我会告诉你。现在别打扰我了,这可是庆祝仪式。是一场盛宴。我再提醒你一次,免得你还没发现。”
“盛宴?”
“我们正站在新纪元的门槛上呢,迪杰斯特拉。”
密探头子耸耸肩。
人群欢呼。烟火飞上天空。钟声在诺维格瑞响起,宣示着胜利与巨大的荣耀。
但这钟声却莫名地哀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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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抓住缰绳,雅尔。”吕西安娜说,“我饿了,得弄点东西吃。来,我把缰绳缠在你胳膊上。我知道你只有一只手。”
羞耻和屈辱感让雅尔涨红了脸。他到现在都没能习惯这种感受。他始终觉得,所有人都没别的事可做,只会盯着他的断臂和缝合的袖口。他觉得全世界都时刻在留意他,怜悯他受的伤,伪善地为他的不幸而悲叹,但在灵魂深处,他们却蔑视他,把他看做胆敢用丑陋来玷污美好景致的无礼之徒。
在这层意义上,他别无选择,只能承认吕西安娜与其他人都不一样。她既不会假装没看到,言行举止也不会让他丢脸,或感觉受到羞辱。雅尔有好几次不由自主地觉得,这个金发女孩对待他的方式既自然又正常。但他不断压抑着这个念头。他拒绝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