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梅儿

卡片上字迹清晰,打印准确,还把我必须说的那些话标了出来。我连看都不能看,于是把它们扔在了床头柜上。

真闹不明白给我派个侍女来化妆打扮有什么好处,就为了在梅温所谓的法庭上露面而已。我穿上那件红色的袍子,系上纽扣,拉上拉链,看起来像是戴了一张厚重的面具。高领,长袖,下摆拖地,不仅遮住了梅温留在我锁骨上的烙印,也盖住了我手腕和脚踝上的镣铐。

无论多少次逃离这种优雅的公开盛典,我似乎都注定要成为其中的一个角色。最终穿好裙子的时候才发现它太大了,在我的胳膊和手腕上逛逛荡荡的。虽然努力地强迫自己好好吃饭,我还是比来这儿之前瘦了很多。我望着窗玻璃的倒影,便知道自己的头发和皮肤都被静默者的异能压制得又干又枯。我的脸色蜡黄,肌肉凹陷,眼眶发红,一副病恹恹的模样。我的深棕色的头发更烂了,发根乱糟糟地虬结,而发梢却像以前一样,褪成了灰色。我把头发往后梳,草草地编成了几股辫子。

再多的绫罗绸缎也改变不了我的样子,那些不过是梅温的戏服罢了。反正无所谓的,如果计划成功,这些东西我永远也不会再穿了。

准备工作的下一个环节让我紧张得心脏狂跳。我极力做出平和冷静的模样,因为寝室里还有摄像机。绝不能让它们知道我要做什么,如果真能奏效的话。就算我能糊弄那些警卫,它们也是另一个更难解决的障碍。

这会让我送命的。

梅温没有在我的浴室里安装摄像机。倒不是为了保护我的隐私,而是为了安抚他自己的嫉妒心。在这一点上我还是了解他的:他不会允许其他人看到我的身体。静默石切割成厚板嵌入墙壁里,它们压迫挟制的重负是一种担保。梅温确信,警卫绝无在这儿也看着我的必要。我的心脏在胸膛里沉重地跳着,但我还是走了进去。我必须这么做。

我把淋浴开到最大的一档,喷头立刻哗哗作响,水汽蒸腾,热流滚烫。如果不是因为装满了静默石,我一定会每天都在这儿享受独自热水浴的舒服时光。可我只能快速地一洗了事,否则就会被压到窒息。

在山谷营地时,我们可以在冰凉的河水里洗澡,而塔克岛的淋浴是定时开放的,而且水也温温吞吞的不够热。我想起在家里洗澡时的样子,不禁笑了起来。那时我们从厨房的水龙头里接水往浴缸里倒,夏天的水是温的,冬天的水是冷的,然后用偷来的肥皂清洗身体。不过我还是毫不羡慕老妈帮老爸洗澡的工作。

如果幸运——足够多的幸运——我很快就能再见到他们了。

我推动淋浴喷头,转动着它的角度,从对准水池变成了对准浴室的地面。水冲击着白色的瓷砖,四处流淌。水花溅在我光着的双脚上,温热的感觉让我不禁一颤,它暖融融,又和善友好,就像一条暖暖的毯子。

当水从浴室的门缝流出去的时候,我便迅速行动起来。我先把一块长长的玻璃碎片放在柜子上,差不多一臂距离,然后就轮到真正的武器登场了。

白焰宫的每一寸都是奢华奇景,我的这间浴室也不例外。它由一盏朴素的——如果这儿有“朴素”二字的话——枝形吊灯照明,银制的分支弯弯曲曲的,像是树的枝丫,上面托着十几个灯泡。我得站在水池上,岌岌可危地保持平衡才能够到它。我的动作虽然勉强,但是目的明确,几下就拉动了这台垂吊着的灯,天花板上露出了电线。等它足够松动了,我便往下一蜷身子,仍然亮着的吊灯被拽了下来。我把它放在水池上,等待着。

几分钟后,脚步声响起。检视着房间的人发现了浴室门下面有水渗出来。十秒钟后,两个人走进了我的寝室。我不知道是哪两个亚尔文,不过这无所谓。

“巴罗!”一个男人喊道,同时大力敲响了浴室的门。

我没回答。于是他们毫不迟疑,而我也没浪费时间。

鸡蛋推门而入,趟着水走了进来,他白色的脸几乎和贴着瓷砖的墙融为一体。四叶草没动,一只脚踏进浴室,另一只脚还留在寝室里。这也无所谓,反正她的两只脚都踩在水洼里了。

“巴罗……?”鸡蛋一看见我就呆住了。

把吊灯丢下去原本是不费什么力气的,不过这动作对我来说还是太沉重了。

吊灯在满是积水的瓷砖上摔得粉碎,电流一沾水就涌动着窜遍了整个房间,不仅是浴室的灯灭了,就连寝室里的灯也短路了。也许白焰宫的这一座全都停电了。

两个亚尔文全都跳起来乱扭,火花在他们身上跳跃。两个人很快就缩成一团,肌肉痉挛。

我跳过水洼,迈过他们的身体,一离开浴室,静默石的作用退去,就觉得松了一口气。镣铐仍然坠着我的四肢,事不宜迟,我马上在亚尔文家族的两个警卫身上搜索起来,小心地避开了有水的地方。我尽可能快地翻开他们的口袋,寻找着锁住我清醒时刻的那些钥匙。突然,我碰到了鸡蛋衣领下面的金属,它们躺在他的胸前,烧得红通通的。我哆嗦着双手把它们扯了下来,一个一个地打开了我的镣铐。一点一点地,静默作用随之减轻,我大口吸气,努力地想要召唤起闪电。它正在回来。它必须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