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梅儿(第2/6页)

其他人一片静默。

“梅儿,这儿不会有人伤害你。都过去了。看着我!”我听出了卡尔的绝望,他和我一样很清楚,如果我完全失去控制,这飞机会怎么样。

飞机在我脚下改变了方向,角度向下,不停降低高度。与地面拉近距离,也许会导致最可怕的结果。我紧绷住下巴,强迫自己睁开了眼睛。

看着我。

梅温也说过同样的话。那是在哈伯湾,声音装置快要把我撕裂的时候。我在卡尔的声音里听见了他的声音,我在卡尔的脸庞上看见了他的脸庞。不,我已经逃离你了,我已经离开了。可梅温还是无处不在。

卡尔叹了口气,又恼火又心痛:“卡梅隆。”

这个名字撑开了我的眼睛,让我朝着卡尔的胸口挥拳。他踉跄着后退,惊讶于我突如其来的爆发。他的脸上泛起了银光,眉毛拧在一起,困惑不已。

在他身后,卡梅隆一只手扶住自己的座位,随着飞机的晃动而晃动。她看起来很强壮,披挂着各种战斗装备,发辫紧紧地盘在头上,深褐色的眼睛看着我。

“不要。”求饶轻易地溜出口,“什么都行,不要那个,求你。我不能——再也不能承受那个了。”

静默的窒息,缓慢地垂死,我一连六个月都处于这样的压制束缚之下,现在才刚刚感觉到了自己的存在。要是再让我重温那种窒息,我肯定会活不下去的。夹在两座监牢之间的只有喘息,何尝不是一种折磨。

卡梅隆的手垂在身体两侧,细长黝黑的手指没有动弹。她在等待出击的命令。这几个月也改变了她。她的怒火仍然没有消失,但它们变得有方向、有目标、有目的了。

“好。”她回答道,然后颇为老到从容地把胳膊环抱在胸前,藏起了那双能取人性命的手。我松了一口气,几乎瘫软下来。“很高兴见到你,梅儿。”她说。

我的心跳仍然很快,也还是有些喘不过气来,但是顶灯已经不闪了。我放松地点点头。“谢谢你。”

卡尔在我旁边,沉郁地看着。他脸颊上的肌肉动了动。我说不好他在想什么,但是我能猜到:我和恶魔共度了六个月,已经难以忘记自己身为恶魔的感觉。

我缓缓地跌坐在一张空座位上,手掌按在膝上,然后手指交叠,然后把双手塞在腿下……我不知道怎样能让自己看起来不具威胁性。我瞪着脚趾间的金属地板,生自己的气。突然间我意识到自己的防弹外套和破烂衣裙,几乎都扯成一条一条的了,而这里怎么这么冷呢。

那个愈疗者注意到我在发抖,连忙在我肩上披了一条毯子。他的动作很稳当,完全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和我目光相交时,他冲我笑了笑。

“这是常事。”他咕哝着。

我勉强地干笑了几声。

“让我看看那一边,好吗?”

我扭着身子,让他看我肋骨上那道颜色已经变淡却仍然很深的伤口。这时卡尔在我旁边的座位上坐了下来,对我笑了笑。

对不起,他用唇语说道。

对不起,我也用唇语回答。

但其实我没有什么可道歉的——仅此一次。我经历了可怕的事情,为了活下来也做了可怕的事情。这种方式要简单得多。目前是如此。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装睡。愈疗者为我疗伤的时候我闭上了眼睛,而后就那么延续了几小时。这是我梦寐以求的时刻,渴望得太久,以至于它将我完全淹没了。我唯一能做的事是靠在座位上,平缓地呼吸。我觉得自己就像颗炸弹,不能突然移动。卡尔守在我旁边,他的腿抵着我的腿。我能听见他偶尔动一动,但是他一直没和任何人讲话。卡梅隆也没有。他们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我身上。

我有点儿想交谈,想问问他们我的家人怎么样了;还有奇隆,法莱;之前都发生了什么事,现在又是怎么回事;我们到底要到哪儿去。我无法一直思考这些字眼。我仅余的能量只够让自己去感受“放松”。冷静,令人欣慰的放松。卡尔活着,卡梅隆活着,我活着。

其他人窃窃私语,出于礼貌,他们压低了声音。或者,他们只是不想吵醒我,冒险掀起另一阵变幻的闪电。

偷听是我的老习惯了,我抓住了片言只语,足够拼凑出事件的大概面貌:红血卫队、战术胜利、蒙弗。最后一个词让我沉思良久。我几乎不记得那对来自遥远国度的双胞胎使者了。他们的面孔在我的记忆中已经模糊,但我还记得他们的提议。安全的新血天堂——只要我也愿意随之同行。这个提议那时候令我不安,现在仍然令我不安。如果他们和红血卫队结成了盟友,代价是什么?一想到可能的答案,我的身体就紧绷起来。蒙弗想要得到我,这是再明显不过的了。而蒙弗似乎对这场营救我的行动给予了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