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第4/5页)
我们必须单列穿过最后一道拱门,进入城堡内庭。这座城堡高得让人眼晕,我周围的地面上到处是拔地而起的三层拱门,无数面庞从楼上阳台向下张望,向我们微笑。我惊奇地回看他们,那么多五颜六色的彩旗到处招展,插在周围的旗杆和尖塔顶上。国王本人站在庭院一侧的阶梯顶端。他身披蓝色披风,用一枚硕大的宝石扣在喉咙前固定,金底红宝石,配以珍珠。
此起彼伏的欢呼声仍不断从墙外传来。宫墙内,我们周围的整个庭院都肃静下来,像是一出大戏即将开场。马雷克王子把王后从马车上抱下来。他引领王后走上台阶,朝臣们潮水一般在他面前退开,他把王后带到国王面前。我发觉自己在屏住呼吸。
“陛下,”马雷克说,“我将您的王后交还给您。”艳阳高照,他本人金甲白袍,像一名圣骑士,绿披风也威风凛凛。他身边的王后高大庄重,穿一身素朴的白衣,金发如云,半透明样子的皮肤光彩照人。
国王俯视二人,眉头紧锁。他看上去更像是心事重重,而不是欢欣鼓舞。我们都不敢出声,等待着。最后,他深吸一口气准备开口,而王后这时才动了一下,她缓缓抬头直视国王的面孔,国王也细细打量着她。她眨了一下眼睛,然后一声轻叹,像空了的口袋一样软绵绵地瘫倒。马雷克王子不得不托住她的胳膊,扶住她,否则她就掉下台阶了。
国王呼出他那口气,肩膀挺直了一些,就像丢下了一份负担,放松了一点儿。他声音洪亮,响彻整个庭院:“带她去灰宫,叫人传柳巫来。”仆人们快步上前,将她从我们面前带走,送入城堡深处,像海浪一样决绝。
就这样——那场戏已然结束。庭院里的谈话声骤然升高,跟外面的人群不相上下,所有人都在跟别人激烈讨论,庭院周围三层楼的人们嘴巴都忙碌起来。那种阳光又陶醉的感觉一泻而空,我就像一个被拔掉塞子、倒置过来的酒瓶。我这才为时已晚地想到,自己并不是来参加什么胜利凯旋的。卡茜亚还在马车里坐着,身穿白色囚服,独自一人,待罪之身。萨坎远在千里之外,在没有我的支持的情况下独自对抗黑森林,保护扎托切克村;至于怎么帮助他们两个,我毫无头绪。
我把两只脚从马镫里晃荡出来,单腿吃力地抬起,相当不优雅地从马背上滑下来,重心落地时我两腿打晃。一名马夫上前牵走了马儿,我放了手,但有些不情愿。它不是什么好马,但在这一片汪洋似的陌生世界里,好歹也算一块较为熟悉的礁石。马雷克王子和鹰爵正跟着国王进入城堡。我看不到消失在人群里的托马兹和奥列格,他们被其他穿军装的人簇拥着走了。
卡茜亚正爬出马车后门,一小队卫兵在等她。我冲过潮水一样的仆役和朝臣,站到她和卫兵之间。
“你们会把她怎样?”我问,因为担心而嗓音尖厉。在他们看来,我一定相当滑稽,身穿破旧的农村衣服,像只胆大妄为的麻雀,胆敢招惹一群狩猎的公猫。他们看不出我腹中暗藏的魔法,随时准备向他们袭来。
但是,不管我的样子多么不起眼,毕竟还是凯旋队伍的一名成员,参与了拯救王后的行动,而他们反正也并不想做出什么过分的举动。卫队长——他上唇的胡子是我这辈子见过最壮观的了,末端还用蜡做成了硬卷儿——还挺客气地对我说:“你是她的侍女吗?不用担心。我们要把她带到王后待的地方去,就在灰塔里面,有柳巫照看她们。一切都会照章处理,严格遵循法律。”
这并没有多少抚慰作用:按法律,卡茜亚跟王后都应该马上被处死。但卡茜亚小声说:“没关系的,涅什卡。”才不是没关系,但我暂时也无计可想。卫兵们把她围在中间,四人在后,四人在前,带她进入宫殿深处。
我脑子空空,目送了他们一会儿,然后才意识到,要是不搞清楚她被关在哪里,我就再也不可能在如此庞大的王宫里找到她。我跳起来,快速追赶他们。“喂,你!”一名守门士兵向我喊,不让我跟着他们进门,但我对他念道:“派莱姆,派莱姆。”哼唱的语调就像那首歌儿,关于谁都抓不到的小苍蝇,他眨眨眼,一愣,我已经跑过他面前。
我像破衣服上拖着的线,跟在卫兵队伍后面,每次碰到人,我就哼唱那句词儿,说我太渺小,不重要,不需要介意。这并不难,我内心就觉得自己渺小,卑贱到了能想象到的最低级别。长廊没完没了,到处都是门,厚重的木门,挂有铁锁。仆役和朝臣从挂有门帘的大房子里进进出出,脚步匆忙;那些房间里到处是雕刻精美的家具,石头壁炉比我家前门还大。充满魔力的灯球悬在天花板上,而在门廊边缘,更有成排的白色蜡烛,像是点燃的,蜡却不熔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