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求婚

从王座望去,前方是条漫长的窄道,充斥着尖刀与毒药。

大厅的扶壁耸立在旁,就像是连绵的厚实树干,从高高的窗口射入的寒光为它披上苍白的阴霾。在烟雾缭绕的空气上方是另一道笼罩在深幽黑暗中的拱顶。鸽子在那儿咕咕鸣叫,拍打着翅膀,它们无法离开这宽广的空间,因为猫儿正在窗帘与挂毯之后巡行,寻找着它们的踪迹。

玛蕊莉总是好奇为何如此巨大的空间会给人以沉重之感。仿佛在进到入口那座巨大的铜制活门后,就来到了地底极深之处,连空气都沉闷得仿如石块。与此同时,她又觉得它高得吓人,就好像走出一扇窗,她就会发现自己正从山顶坠落。

就好像天堂和地狱的一切在这儿平分秋色。

她的丈夫先王威廉很少使用这座大厅,他更喜欢用那座较小的接见厅。至少那儿更容易暖和起来,而今天的大厅很冷。

就让他们冷着吧,玛蕊莉看着聚集在一起的那些脸庞,想道。让他们牙齿打战。让鸽子屎落在他们的丝绒锦缎上。让这地方把他们压倒。

她观察着聚集在王座前的人们,发现自己痛恨每一个人。有人——或许是外边某个窥视着她的人——安排或是插手了她女儿们的死亡。那个人杀死了她的丈夫。那个人只留给她充满恐惧和悲伤的余生,而她同样担心的是,凶手也可能是这里的每一个人。

尖刀和毒药。五百个人对她虎视眈眈,有些更想要她的命。

后者中有几位很显眼。比如安伯芮·葛兰,她脸孔苍白,头上戴着黑色孝带,仿佛她才是王后,而非国王的情妇。比如安伯芮私生的大儿子伦瓦德,他打扮得活像个王子。再比如葛兰在朝议会的三个情人,他们紧挨着她,就好像要把她高举过人群似的,这三人幸福得察觉不到——或许根本不在意——互戴绿帽子的事。

只要葛兰觉得自己能逃脱惩罚,她会立刻下手杀了她。

玛蕊莉的左边站着赫斯匹罗护法,他穿着黑长袍,戴着方顶帽,懒洋洋地抬手去捋他短短的山羊胡,两眼几乎一眨不眨,就好像在聆听身边的每句话,用于完善他的计划。他想要什么?他扮演的角色是她的朋友,当然,还有她的拥护者,可那些杀死她女儿的人就穿着教会的长袍。他们据说只是些叛教修士,可她怎么可能对此毫不怀疑呢?

就在这,就在她脚下,这群穿着华贵的狗儿们匍匐在地,窥视着她,看她有否将脖颈暴露给他们的锐齿。她真希望她能像屠宰牲畜般亲手杀光他们,随后送去喂猪。

可她不能。的确,她的武器少得可怜。

而其中之一便是微笑。

所以她对这群人的首领微笑,点点头,而在她的左侧,她的儿子坐在皇帝宝座上,模仿着她的颔首,示意那只狗可以抬起它弯下的膝盖,开始吠叫了。

“陛下,”他对她的儿子说道,“真高兴看到您身体健康。”

皇帝查尔斯——她的儿子——睁大了双眼。“你的披风好漂亮啊。”他说。

的确如此。韦兰亥·福·阿拉代亲王喜欢打扮。她儿子如此盛赞的披风是一块象牙与金箔装饰的锦缎,披在与亲王的眸色相称的海绿色上衣外面。可这些都和他青筋毕露的粉红色脸颊或是肥胖臃肿的身躯格格不入。

他那位穿着黑红色罩袍的守卫打扮得更整齐些,但在浮华方面分毫不差。

“感谢您,陛下。”他没有理睬那些窃笑,而是用无比严肃的语气回答,仿佛这是一位皇帝能做出的最合理的答复。

可她能看见他眼中深藏的嘲弄之意。

“太后殿下,”阿拉代轻柔地说着,朝玛蕊莉躬下身,“愿您也身体安好。”

“好得很呢,”玛蕊莉欢快地说,“欢迎来自寒沙的兄弟永远是件赏心乐事。请将我对你到来的喜悦转告给你的君主马克弥。”

阿拉代又鞠了一躬。“定然不辱所托。可我希望能多转达些事。”

“的确,”玛蕊莉说,“你可以转达我对最近去世的奥斯保公爵的吊唁。我相信公爵是那位陛下的好友。”

阿拉代飞快地皱了皱眉头,接着玛蕊莉看着他走上前来。在多风的宜纳岬举行的某次密会中,奥斯保和她丈夫一同死去。奥斯保是寒沙的一名封臣。

“您真是太亲切了,殿下。这整件事既是悲剧又是谜题。奥斯保将受人怀念,而威廉皇帝和罗伯特亲王也是一样。我希望——正如您的期望——能早日查明犯下此等暴行的幕后主使。”

他说着,瞥了眼费尔·德·莱芮爵士。岬边的尸体上就插着莱芮人的箭。

费尔爵士涨红了脸,可什么都没说——对他来说,这样的表现值得钦佩,几乎是前所未有地自制。

玛蕊莉叹口气,期盼依伦仍在她身边。依伦立刻就能听出阿拉代在隐瞒什么。而在玛蕊莉听来,他显得很真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