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胡商

一套四百贯的宅院,便是四百两银子的交易。高大顺可以赚到一笔可观的中人费,足够全家一两个月的嚼用,而且买卖双方都有意,他无论如何也得把这桩买卖给办成了。于是他跑起腿来,宛如吃了仙丹一般,用心用力。

不到三日,高大顺便陪着闵江将房契办好。那看屋子的老苍头念着故乡的老妻子孙,早已经归心似箭。待锁匙交付后,迫不及待地拎着包裹跟着熟识的商队启程回老家了。

既然已经买了屋子,自然也就没必要住客栈浪费银钱了。瑶华当日便带着恩哥儿搬进了新宅。恩哥儿一进门,便兴奋地在各个屋子里跑进跑出。

其实多数屋子都是空荡荡的,只有正房和东厢房里桌椅、书案、睡榻、胡床等物一概齐全。那些家私的木料虽不豪华却很结实耐用。大约是原来的主人一直没想好是租是卖,最后交易地这么仓促,也不可能再转手卖出去,所以便宜了瑶华。

入门处的南房是那老苍头的住处,所有家私也是齐全的。闵婶看了看,只需清洗一番,也是能用的。厨房里家伙什一概齐全,只需置办好柴米油盐,便能立刻起火做饭。

瑶华和闵婶里外看了一圈,在原来计划好的清单上加加减减,闵江接过,立即着手去买。到了晚间,新宅里烛火通明,饭香扑鼻,众人有了一种终得安身之处的慰藉。

饭后,闵叔陪着恩哥儿沐浴去了。闵婶收拾完厨房,满怀着心事过来找瑶华商量。

“小姐,买这间宅子,足足花去了四百两,还有其他零零碎碎的花销,又去了十几贯钱。我今早去钱庄兑的三十贯钱,居然大半都没了。如此坐吃山空,也不是个事啊。”她们这次出来,根本没带多少钱财,要不是遇上那个冤大头的剑客,此刻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可是没想到几百两银票,来得快去得也快。她这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

瑶华心中有数。从那个剑客处“得”来的“诊费”,已经尽数花在了这套房子上。如今她们虽然有了安身之所,可是若不去投奔何煜,所有的花销便只能靠得自己挣出来。想要在京城过得舒服些,这花销可不比老家的乡下。

“闵婶放心,我心中有数的。明日,你便陪我四处转转。看看能做什么。再不行,我们也学着把南房租出去,总能糊口的。”

闵婶听出瑶华在开玩笑,面上笑了一下,心中却极为心疼,都是花一般的姑娘,别人家的小娘子无忧无虑地绣嫁妆,而她家姑娘却得担着这么重的担子。

瑶华多少能猜到她在想什么,打岔道,“不说这个,今晚恩哥儿还跟着我睡。明日还要让闵叔去找人牙子买个丫鬟和书童才是。”

闵婶哭笑不得,“刚说省钱的事了,您倒是又想出了新花销。”

瑶华作势推她出去,“这钱是挣出来的,可不是省出来的。你就是不吃不喝,这钱也不能见风长不是?你就别管了,我心中有数。赶紧歇着去吧。”

闵江夫妇在南房歇下,瑶华暂且带着恩哥儿住在主屋,一夜无话。

待清晨起身,和瑶华换了男装,领着恩哥儿与闵江夫妇驾车去了集市。和瑶华已经许多年未来京城了。少时印象已经恍惚,如今一路行来,记忆里的那些茶肆酒家,渐渐与眼前所见重合在一起,让瑶华不禁生出一种恍若隔世的沧桑之感。

待行到一处桥头,许多百姓都围在那里看热闹。瑶华从马车窗口张望出去,竟然是几个胡商在摆摊。只是围观者多是看热闹,根本不知道那胡人卖的是什么东西。听见那胡人的叫卖声,不时哄然大笑,只当他们是瓦市里杂耍一般。

恩哥儿也从窗口里张望了一番,“咦,姐姐,他们的头发怎么像稻草,眼睛好像还有些发绿。”

瑶华点头,“胡人的头发有黄色,褐色,金色,甚至还有红色。他们的眼睛也与我们不同,淡绿至深蓝,有些胡人的眼睛看起来像湖泊一样美丽。”

恩哥儿咋舌,“真的吗?姐姐你可亲眼见过?”

瑶华点头,“我那时比你现在的年纪还小一些,爹爹和娘亲还有闵叔闵婶带着我去过海市,那里有很多的胡商越洋而来,带来许多中原没有的药材、香料和奇珍异宝。”

闵婶在一旁也回忆起当年的场景,“哎吆,那还是我第一次看见胡商,哦,对了,还有传说中的昆仑奴。我的天爷,那么高的个子,我都只能到他胸口的高度,得仰着头望他。全身黝黑,只有牙齿和眼白是白色的。那头发像是蛇一般,弯弯曲曲地散乱在头上,老吓人了。”

恩哥儿被闵婶的话吸引了过去,不停地追问当时海市的奇闻。

瑶华也不禁回忆起了那些往事,流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虽然爹娘都已经离世,可是那些回忆却一直存在于她的心底,从未褪色,并一直给予她勇气和力量,支撑着她在这艰难的尘世奋力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