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胥引之一世安 第一章(第4/7页)
满弧的月下,她身姿亭亭立在一棵枯死的枫树下,饶有兴致地看向面前刚收进门的徒弟:“虽说冰取之于水而寒于水,青取之于蓝而胜于蓝,可你不会真的以为只要拜我为师,有朝一日就能胜得了我吧?”
玄衣的少年与她擦身而过,自顾自走向枫林深处,月色拉出一道颀长的影子,冷淡嗓音飘散在夜风中:“师父多虑了。”严敬得就像他从来只当她是师父,半年前那个点了她牌子执着逼问要如何才能得到她的人,自始至终都不存在这世间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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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山上,那片诡异的红叶林后别有洞天,也有长青的山水,也有成荫的薯树,林木掩映中露出半座竹楼的模糊轮廓,正是慕容安的住所。
自拜师以来,苏珩举止正常,行为得体,对慕容安晨昏定省,除了吃饭睡觉基本是在练剑,就像一个单纯尊师重道、醉心剑术、资质聪颖后天又努力的好徒弟。
我疑心有时候慕容安是在试探苏珩,也许她也搞不懂这少年在想什么,或者一个人的态度为何前后会有这样大的差别。以前听君玮讲过一个故事,也是两师徒,说有天晚上师徒练剑时,师父累了躺在树下休息,一不小心被徒弟给轻薄了,此后万般纠缠不可尽说。
但明显苏珩就比那个徒弟有自制力得多,有段时间慕容安天天在他练剑的林子里睡午觉,还专拣他累极休息之处安置藤床,他也只是修养良好地换了个地方,没有对这个师父表现出半分不敬。
但越是这样,慕容安却仿佛越是好奇。刚开始苏珩从师于她,她还只是偶尔出现,多半是在苏珩遇到疑难之时,漫不经心指点两句诸如“要让招式快过眼睛,就不要用眼睛去看东西”这样一般人完全听不懂或者听懂了也不晓得怎么办的鬼话。
后来却几乎日日同苏珩在一起,指点剑法也比过去认真许多,偶尔兴致上来,还会拎起剑同苏珩对拆几招,但仅止于教导徒弟如何更好地用她的剑法拆招罢了,算起来两人硬碰硬的较量,倒还一次都没有过。
但那一日过招却似乎有些不同。
正是十一月大雪封山,练剑的林子被积雪襄透,呼气成冰的苦寒天气,针叶松被冻咸冰柱子,一株株散乱杵在雪地中。
头顶的太阳只是一个极淡的白影,吐出看上去就没什么温度的冷光。两人手中剑似流芒,全没了往日对招的点到即止,来往皆是刁钻路数。一模一样的剑法,轻守重攻,没什么花架子,一招一式只是讲究谁快,谁比谁更快,针叶松上~滴水珠的~次坠地,就已完成三次面对面的短兵相接。
林中只闻扑朔雪下,和着剑身相撞的清冽之声,寂寂雪光中,竟透出一丝幽禅之意。
而一次剑光之后,慕容安身旁的冰柱轰然倒塌,她身子本能向右后方躲开,只在一刹,苏珩黑色的身影似游龙急掠过去,没看清他是如何出招,她手中长剑却已被重重格开,脱手时在他身上划出一串血珠,剑尖尤有血痕,半空中打了个转稳稳扎进雪地里,八土处渗出一缕红丝,而他的剑稳稳比在她的喉咙口。
又是一树冰棱倒塌,雪渣飞溅,两人微微地喘着气,他的剑并没有收回去,定定看着她:“还记得你那时说过什么吗,师父。”
她伸手将搁在脖子边的剑推开一点,偏头道:“我还困惑了许久,看你此前一心沉醉剑术的模样,以为那个一本正经地说着喜欢我,想要得到我的人被我记错了。”
他收剑回鞘,血顺着右手掌心滴下,却混不在意似的:“若不使出秘术魂堕,单比剑术,如今你已无法胜我,但倘若你要对我使出魂堕,穷尽此生我也无法打败你,我的想法从未变过,一切只在你的选择。”
他逼近她一步,脚下积雪暗哑,却哑不过他的嗓音:“你要对我用魂堕吗?”
她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点头赞同起他的前半句话:“你说得对,如果有一天,剑还在我却输了,那是因为我想输。”
微微抬眼,她漆黑的眸子里含了悠悠笑意,身子前行一步,进一步缩短了两人的距离,微微踮起脚,唇几乎是贴着他耳畔:“今次,我输了。”
他半天没反应。而她已经施施然退开,手搭在眉骨处抬眼看了看天色,语重心长地抱怨了一句:“没吃饭就开打,有点饿了。”
说完就要去捡自己的剑。可刚刚转身,一步都没迈出去就被身后的人握住右手。我吁了一口自他们对招以来一直憋在嘴里的空气,看来经过长时间的缓慢反应,苏珩终于弄明白她刚才说的是什么意思了。她转过身笑盈盈看着他:“喂,你握痛我了。”
他握着她的手却并未因此放开,连右手都抬起来,未沾染上血痕的手指似朝圣宝物般抚上她额闻精致风雅的赤蝶,微微低了头,淡色的唇贴在那一对翩翩的蝶翼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