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倾巢而出的杰克
过去几个月,赛拉斯一直很忙。他会一连离开坟场好几天,有时甚至好几周。圣诞节时,卢佩斯库小姐来顶替过他三周,她和伯蒂在她租住的小公寓里一起用餐,还带伯蒂去看了一场足球赛,就像赛拉斯所承诺的那样。可三周后,她在捏了捏伯蒂的脸蛋,叫了他一声尼米尼——她给伯蒂起的昵称后,就回了那个在她口中叫“古国”的地方。
现在赛拉斯走了,卢佩斯库小姐也走了。欧文斯夫妇正坐在约西亚·沃辛顿的坟墓里和他交谈,三人都郁郁寡欢。
约西亚·沃辛顿说:“所以说他没有告诉任何人他去了哪里,也没交代该怎么照顾伯蒂那孩子?”
见欧文斯夫妇双双摇头,他接着说:“他到底去了哪里呢?”
欧文斯夫妇都回答不上来。欧文斯先生说:“他从来没有离开这么久过。他在这个孩子到来时保证过,说他一直会在这里照顾他,若他不在就会找别人来帮忙,他保证过的。”
欧文斯太太说:“我担心他出事了。”她几乎要落泪,可下一刻她的泪水就转为怒火,“他太不像话了!就没有什么办法把他叫回来吗?”
“我束手无策。”约西亚·沃辛顿说,“但我相信他肯定在教堂地下室留了钱,好给那孩子买吃的。”
“钱钱钱,就知道钱!”欧文斯太太说,“钱有什么用?”
“伯蒂出去买吃的要用到。”欧文斯先生回答,可欧文斯太太转而将怒火撒到他身上。
“你俩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欧文斯太太离开沃辛顿的坟墓,去找她的儿子。不出她所料,伯蒂正在山顶上望着整座城镇。
“你呆呆地在想什么呢?告诉我,我就给你一便士。”
“你没有一便士。”伯蒂说。他已经十四岁,长得比他母亲还要高了。
“我的棺材里有两便士。”欧文斯太太说,“也许有些发绿,但依然是货真价实的两便士。”
“我在思考这个世界。”伯蒂说,“我们怎么知道杀了我家人的那个人还活着,还在外头?”
“赛拉斯是这么说的。”
“可赛拉斯告诉我们的仅此而已。”
“他的出发点一定是为你好,你明白的。”
“谢谢。”伯蒂不为所动,“所以那人在哪里?”
欧文斯太太没有回答。
伯蒂说:“你看到了杀了我家人的那个人,对不对?在收养我的那天晚上。”
欧文斯太太点点头。
“他长什么样?”
“那时我眼里只有你,没太留意他。让我想想……他有一头黑发,非常黑。他让我很害怕,棱角分明的脸,一副又是饥渴又是愤怒的模样。赛拉斯把他送走了。”
“为什么赛拉斯不干脆杀了他?”伯蒂厉声问,“他当时就该直接杀了他。”
欧文斯太太用冰冷的手指抚摸伯蒂的手背:“他不是个怪物,伯蒂。”
“如果赛拉斯当场杀了他,现在我就会很安全,想去哪里就能去哪里。”
“对这件事,赛拉斯了解得比你多,比我们任何人都多。他了解生与死,这不是那么轻描淡写的事。”
“杀了我家人的那个人,他叫什么名字?”
“他没有说。”
伯蒂歪着脑袋,用同雷雨云一样灰暗的眼睛凝视着欧文斯太太。“可是你知道,对不对?”
欧文斯太太说:“伯蒂,你什么也做不了。”
“你瞧,我能学习,我能学会我所需要的一切知识,我什么都能做到。我了解食尸鬼之梦,我会梦游术。卢佩斯库小姐教会我怎么看星星,赛拉斯教会我低调沉稳。我还会阴魂不散法和隐身术,还了解坟场的每一寸土地。”
欧文斯太太伸出一只手,抚摸儿子的肩膀。“有朝一日……”她迟疑了。有朝一日,她将再也无法触摸伯蒂;有朝一日,伯蒂会离开他们。这一天终会到来。思来想去后,她说:“赛拉斯告诉我,杀了你家人的人叫杰克。”
伯蒂一言不发,后来才点点头,说:“妈妈?”
“怎么了,儿子?”
“赛拉斯什么时候回来?”
午夜的风从北方吹来,冷得刺骨。
欧文斯太太早已消气。她为儿子忧心忡忡,只能说:“我也想知道,宝贝儿子,我也想知道啊。”
斯卡莉特·安贝尔·帕金斯十五岁了,此时此刻,她正坐在一辆老旧双层公交车的上层,一肚子怨气。她恨她的父母离了婚,恨她的母亲从苏格兰搬走,恨她的父亲对她们的去向漠不关心。她恨这座小镇,因为它那么不同,一点也不像格拉斯哥——她在那儿长大。她恨时不时转过拐角就会看到眼熟的东西,恨这个世界变得越来越熟悉,熟悉得让人心痛,熟悉得让人恐惧。
这天早晨,她忍无可忍地对母亲说:“至少在格拉斯哥我还有朋友!”她没有大喊大叫,也没有一把鼻涕一把泪,“我再也见不到他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