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来一壶北凉酒(第2/2页)

吃过了丰盛午饭,童梓良起身离去,叮嘱女儿慢慢收拾碗筷,徐凤年望着院中老槐迅速铺上了一层雪垫子,转头对青鸟说道:“拿一袋子银钱,丢给院外的刘文豹,什么都不要说。”

青鸟点头,回屋装了一小囊碎银,轻轻出院。轩辕青锋看着桌上还剩下的食物,问道:“一饭之恩,可比一袋银子来得礼轻情意重。你就这样收买人心?是不是拙劣了一些?”

徐凤年笑着摇头道:“豪阀养士,就如风流名士调教青彾小婢,或者熬鹰驯马,如出一辙,得先磨去傲气,但不能连骨气一并磨去。我不可能对谁都广开门路,总得先知道这些为荣华富贵奔波劳碌的家伙,到底有几斤傲气有几两骨气。那刘文豹要是摔下银子气愤而走,临走不忘骂我几句不识货,那就是傲气远重骨气,这种迂腐书生,活该他一辈子没办法出人头地。可他如果收下了银钱,卑躬屈膝,乞求青鸟见我一面,放话说自个儿有多少真才实学,我还真不稀罕。北凉不需要锦绣文章歌功颂德之辈,在那块贫瘠土地上,死板书生活不长久,奸猾读书人又于北凉无益。我们来赌一睹,这个刘文豹是何种作态?小赌怡情,一百两黄金,怎样?”

一旁竖起耳朵的童年听到百两黄金后,张大嘴巴,惊讶得说不出话。

轩辕青锋冷笑道:“行啊,我赌这老腐儒根本不接过那份‘嗟来之食’,置之不理,继续在雪地里枯等。”

徐凤年摇头道:“那我赌他接过了银子,然后继续等我回心转意。”

青鸟快步返回,轻声道:“刘文豹收下了银钱,说先回去填饱肚子买件暖和的貂裘子,再来等公子。临行前还问我驿馆内可有残羹冷炙,要是有,他刚好省下一笔开销。”

童年掩嘴一笑。

轩辕青锋啧啧道:“这老头儿脸皮硬是可以,跟你物以类聚,以后八成会相谈甚欢。”

徐凤年哈哈笑道:“就算咱们都没输没赢。接下来我们再赌一场?赌注再添一百两,就赌这个刘文豹能等几天?当然前提是这之前我不理睬他。”

轩辕青锋平淡道:“那我得先知道你会知道在京城逗留几天。”

不等徐凤年回答,她便胸有成竹说道:“我赌老头儿你留京几日,他便等上几日。”

徐凤年站起身,伸出手掌接住沁凉雪花,“但愿是我输了。两百两黄金换一名真士子,北凉不亏。”

徐凤年站在檐下,伸出手去接雪,不知不觉接了一捧雪。

同为“小年”的女子看得目不转睛,怔怔出神,等他转身望向自己询问,她犹浑然不知。

轩辕青锋拣选了一条藤椅躺着,摇摇晃晃,扶额观雪。

徐凤年伸手在温婉女子眼前挥了挥,一脸暖意,她终于还魂回神,羞愧得恨不得钻入雪堆里,徐凤年知她脸皮薄,跟身边躺在躺椅上那位是截然不同,重复了一遍:“听说你学琴,借我一次?”

她咬了咬嘴唇,点头道:“我这就帮公子去取琴。”

徐凤年温颜笑道:“走慢些不妨事。”

女子虽然使劲点了头,可仍是转身就跑,显然当做了耳边风鬓角雪。

轩辕青锋扯了扯嘴角,缓缓吐出二字,“痴心。”

女子捧琴跑得急促,摘去裹布时依然十指颤抖,徐凤年一声谢过,接了这把并不如何值钱的新琴,一抹袖,十二飞剑悬停做琴台。

徐凤年闭上眼睛,手臂悬空,不急于抚琴。

北凉参差百万户,其中多少铁衣裹枯骨?

试听谁在敲美人鼓,试看谁是阳间人屠。

星斗满天,谁睡也?

徐凤年低头时,眼眶泛红,不为人知地嘴唇微颤。

一手猛然敲响琴弦。

敲!

一支煌煌北凉镇灵歌。

雪中琴声阵阵,如那北凉铁骑的马蹄如雷。

下马嵬驿馆龙爪槐下,蹲着一位老儒士,拿银钱从当铺买了件掉毛老貂裘,正往嘴里塞着肉包子,听闻琴声后,缓缓停下狼吞虎咽,靠着冰凉老槐树,闭上眼睛,轻声道:“来一壶绿蚁该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