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官章一 无他无中原(第16/18页)
孔镇戎显然早就想过这种问题,毫不犹豫道:“你如何不好说,要么在清凉山在宋洞明手底下做个刀笔吏,要么就是在拒北城当那白衣身份的军机幕僚郎,可我就不一样了,最不济也能跟李翰林一样,当个白马校尉!”
严池集笑骂道:“德性!也就是他们两个不在,你才能这么嚣张。早年有他们在场的时候,你孔武痴哪次不是乖乖当个闷葫芦。”
孔镇戎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当年在北凉道,孔镇戎除了武痴这个绰号,在青楼勾栏更是有个鼎鼎有名的绰号,孔大善人!因为每次四人结伴喝花酒,唯有这位傻大个特立独行,绝对不喊什么貌美如花的花魁清倌儿,开门见山就要跟老鸨来一句“把你们楼里头最长时间没有接客的姑娘喊出来陪酒”。孔大善人不但每次点名要那些容貌比较长得口味刁钻的女子,每次赏钱绝对不少,而且喊来身边落座了,他虽然不动手动脚,估计也确实下不去那个手,可也绝不冷落她们,孔镇戎这种救苦救难的活菩萨,当年名声响彻北凉道花丛欢场,不比喜好一掷千金的世子殿下名声逊色多少。以至于孔镇戎他爹当时都慌了,生怕家里这棵独苗将来娶了个相貌能够辟邪的姑娘进家门,到时候岂不是沦为整个北凉道官场的笑谈?
所以当年那北凉四害的老爹们,心态各异,老凉王徐骁是心大,根本不在意。老学究严杰溪那是心疼自己儿子的名声,铁公鸡李功德则是心疼白花花的银子,孔镇戎他爹最惨,只怕未来儿媳妇是个不能走夜路的闺女,否则板上钉钉能吓死人啊。
严池集感慨道:“李翰林他姐,好像一直没有成亲。”
孔镇戎没好气撇嘴道:“李负真这娘们从小眼睛就长在脑门上,对谁都没好脸色,反正我是最看不惯她的。记得她最喜欢骂我是粗胚,还敢骂年哥儿是色胚,李翰林是她弟弟,李负真倒是没舍得怎么骂,而你是咱们当中读书最多的,挨骂也少些……至于你姐,嗯,比李负真好点。”
严池集有些无奈。
徐凤年,李翰林,严池集,孔镇戎。李负真,严东吴。
当年六人。
三人在北凉,三人在太安。
三人留在家乡,三人远赴他乡。
春雨绵绵,湖面上涟漪阵阵。
孔镇戎想起一事,缓缓说道:“听说那个来自幽州胭脂郡的寒士,本该春闱夺魁的,是被某位大人物故意针对,寻了个经不起推敲的由头给压了下去,莫说会元,差点连殿试资格都没了。尤其是这次殿试,他被皇帝陛下钦点为探花郎后,更是被翻出旧账,京城上下沸沸扬扬,有人说是担任此次科举房师之一的右侍郎晋兰亭,也有人说是座师司马朴华从中作梗,有意提拔后来夺得会元头衔、却在殿试里只得了最末等同进士出身的秦观海,如今连我父亲都为其打抱不平,说探花刘怀若非在春闱里头给人穿了小鞋,指不定这次就要摘下一甲头名,加上刘怀本就是北凉道乡试头名解元,那可就是我朝科举前无古人的连中三元了!就我爹那几棍子打不出半个屁的好脾气,这些天也是念叨无数次,府上的酒都快不够喝了。”
离阳科举,秋闱即地方乡试,春闱是京师会试,所以有官场“小秋再大春,鲤鱼跳龙门”的说法。北凉寒士刘怀其实成名于春闱之前,当时此人在国子监门外抄写碑文,竟是能够让衍圣公府的当代张家圣人为其帮忙抄书,当时数千国子监学子闻讯蜂拥而至,到头来刘怀竟是最后一个知晓那名中年儒士尊贵至极的身份,此事轰动京城!只是当时囊中羞涩沦落到借住一处小道观的刘怀,拒绝了无数达官显贵的千金买经文,也拒绝了一些人更换住址的邀请,听说好几些个京城世族都想招他为婿,也被刘怀一并拒绝了。当时京城有不少声音都说此人无非是沽名钓誉,待价而沽,一切只在“养望”二字而已。随着刘怀一举夺得探花,会试殿试的文章逐渐流传朝野,这些阴阳怪气的言语才悄悄消失。
随着刘怀跃入朝堂视野,太安城好事者才知晓一些内幕,参与秋闱会试的北凉士子其实有五人,但是其余四人都自己放弃了资格,一同返回家乡,只将所剩银钱全部赠给留京的刘怀一人。
而孔镇戎的父亲孔大山,当年被离阳朝廷“招安”,选择离开北凉道,主要还是因为他那个经商多年的兄长两个女儿,阴差阳错地都嫁入江南道豪阀,别看孔家男子大多相貌粗砺,女子倒是个个如花似玉。而那两个江南世族在太安城官场还算吃香,加上他本人与当时的骑军主帅怀化大将军钟洪武政见不合,就来到太安城,只在兵部捞了个不大不小的官衔,才正四品,还是去年末刚升上来的,估计过不了几年就要被儿子赶上。孔大山举家入京以后,想来没少受白眼排挤,不过孔大山虽是地地道道的北凉将种出身,性格却颇为豁达,否则当年凭借儿子孔镇戎和世子殿下的关系,怎么也不至于沦落到离开北凉的地步。而且孔大山自己是大老粗,却是北凉中少有对读书人公然持有钦佩态度的武将,早年别说对李翰林看不上眼,就连对玩世不恭的世子殿下徐凤年也不冷不热,只有对读书种子严池集,不苟言笑的孔大山在家里瞧见了,才会难得热络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