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尽欢(第3/13页)

尽欢挣脱他的手,低低地说:“我好困,我要去睡觉了。”如果再不离开有他在的地方,她真怕自己被这当头棒喝与心底的难过击倒。

狄彦没有再说什么,从衣柜里拿了衣服,又迅速出门了。

尽欢蜷在被窝里,听到楼下车子离开的声音,她扯过被子,紧紧地咬在嘴里,眼泪肆无忌惮地开始流淌。

她想起自己隔着热气腾腾的火锅对他笑嘻嘻地说,我对你一见钟情非君不嫁呀。在婚前不多的几次见面中,他孜孜不倦地问了她好几次,她总是这样回答。她知道他不相信,可她不愿再多说。她一直在等他想起来,想起那次在巴比伦顶楼的旋转餐厅里,并非他们的初见。

可惜他忘记了,或许压根他就从未记得过。只有自己,傻傻地一记记了三年。

那是她十八岁的春天,美国西雅图的傍晚。她留学生涯里的第一次独自旅行。她从小被家人保护得太好,觉得全世界都是好人,丝毫没有戒备心,在火车上与对面座位的金发女生聊得很欢,下了车一起结伴走,去厕所时傻乎乎地将所有行李都让那个女生看管,出来才惊觉自己遇见了骗子。

她坐在火车站附近的广场阶梯上左右开弓扇自己耳光,大骂自己蠢货。更要命的是,她除了记得自己的手机号,家人朋友的电话一律记不得。绝望地挨到了傍晚,她暴躁地揪着乱糟糟的短发发疯般地用中文大声嘟囔着“啊啊啊啊疯了疯了要死了要死了”之类的怪音。或许是她的奇怪举动与中文引起正从她身边路过的狄彦的注意,他在她面前停了下来。

那一年,是狄彦结束留学生涯之前的毕业旅行,西雅图是他最后一站。他不像如今西装笔挺的冷峻模样,他灰T牛仔裤,肩膀上挂着一个黑色背包。他站在傍晚昏黄的光线下,对她说,嘿,需要帮忙吗?

异国他乡的街头,她最绝望无助的时刻,一句轻巧的乡音,令她“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他请她吃晚餐,不过一杯可乐与一个面包,尽欢却觉得那是她吃过最好吃的东西。他们坐在湖边的长堤上,那是多雨的西雅图难得的好天气,金色的夕阳慢慢沉入湖底,水面波光粼粼,美得一塌糊涂。

她侧头,望见他安静喝水的侧面。十八岁的心,轻轻一动。

她将这场短暂的遇见称为初恋,宿舍里的好友笑话她说,什么初恋呀,你连人家的名字都不知道,不过萍水相逢一场,快快忘记吧!

可她不,固执地记了这么多年,记得他的脸如同记得西雅图那面金色的湖泊。她固执地相信,总有一天,她会再次遇见他。

幸运的是,她终于再次遇见他,并且命运如此神奇,她嫁给了他。不幸的是,他从未记得过她,更不幸的是,她曾天真地以为,只要到了他身边,爱情可以慢慢来。只是,她到底晚了一步。

尽欢站在病房门外,望着房门上挂着的病历卡上的名字:沈幼希。她深呼吸,握拳,给自己打气,然后抬手敲门。

四目相对,空气中有瞬间的沉寂。

尽欢率先开口:“你好,我是许尽欢……”她的话被病床上的人接二连三的喷嚏打断。沈幼希捂着鼻子,指着她怀里开得热烈的香水百合低喝道:“拿出去拿出去……”说着又是一个喷嚏。

尽欢急忙转身,将花搁在了走廊上。

“对不起,我不知道你花粉过敏。”尽欢抱歉地说,心里苦笑,第一回合,自己似乎就没占到上风。

沈幼希拍着起伏的胸口,原本就苍白的脸变得愈加惨白。

尽欢望见她左手腕上缠着的厚纱布,那上面隐约可见血迹。她不禁打了个寒战,要有多爱,才能这样绝望,以死相许。

“你来这里,阿彦知道吗?”沈幼希终于抬眸看她,她声音轻轻的,却带着赤裸裸的挑衅。

尽欢微微一笑:“他知道,他刚接手公司,很忙,所以我替他来看你。”而其实,狄彦压根就不知道。她颇费了一番力气,才查到这家医院的。

果然,沈幼希脸色一变,但很快恢复自若,挑眉望着尽欢:“你想干什么?示威?还是用你们有钱人的一贯手段,威逼利诱让我离开阿彦?”

她一口一个阿彦,叫得那样亲切,好像在提醒着她与他的关系有多么亲密一般。尽欢心里不舒服到极点,但依旧平静地说道:“我来,只是想告诉你,我与他已经结婚了。不管你跟他有着怎样的过去,一切都结束了。”她望了眼沈幼希的手腕,“以后你别再做这种无谓的傻事……”

“你知道什么!”沈幼希打断她,“谁说我们结束了!不要一副同情者的嘴脸,该被同情的是你!他压根就不爱你,你们之间只是一场交易!他永远都不会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