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过擦干净的大窗户,能看见漫天飘落的樱花花瓣。无休无止地斜掠过视野的片片白色。感觉仿佛被禁锢在了暴风雪中,但路上行人的表情,却是柔和的。

迎来春天的真幌市,像在假寐似的呈现一派朦胧景象。不知是花粉的缘故还是汽车尾气的缘故,空气中仿佛有淡淡的蒸汽升腾。

多田也在照进窗户的阳光下渐渐暖和起来,此时他正在等待着汉堡肉饼套餐做好端来。他一个人占领了“真幌小厨”的四人座,带着些许紧张朝厨房那边张望。

开在真幌街上的“真幌小厨”,是本地自创的西餐连锁店。虽然它不像大型家庭餐馆那样整齐划一、高效率,可店堂内总是十分亮堂、洁净,饭菜也相当美味。对真幌市民而言,只要说起“一家人下馆子”,首先浮现在脑海里的,就是这“真幌小厨”。

晌午已过,店堂里比较空。有两个晚吃午饭的上班族;有点了蛋糕套餐摆在眼前,聊得兴高采烈的中年妇女们;还有看报纸打发时间的老人。

每一个人都心平气和地待在这轮廓暧昧不明的春日午后时光里。

柏木亚沙子从厨房现身了,多田于是端正了坐姿。人造革的沙发好像骤然变软了,总觉得屁股坐着不舒服。

亚沙子围着黑色围裙,头发在脑后扎成一束。光洁的皮肤。也许是在店里来回走动的缘故,面颊隐隐透着红晕。

她五官端正,但并没有那种在人群中引人注目的艳丽。不过,一旦注意到她,目光便再也不会离开,恰似凝望着细密的白沙地涌出一泓澄澈的清泉。至少对多田而言,亚沙子是这样一个人。也渴望将手浸在那水中,可能的话,掬起一些润润喉咙;可是永不可能付诸实践,唯有伫立在一旁眺望。

“汉堡肉饼套餐。让您久等了。”

在烧得滚烫的铁板上,肉、土豆和花菜发出美味的声音和香气。

“我开动了。”多田说着轻轻点点头,拿起放在小篮子里的餐叉和餐刀。

“这是赠品。”

亚沙子把盛有莴苣沙拉的碗也放在桌上。

对于“赠品”这个词,多田感到如此这般的怦然心动,还是孩提时代以来第一次。多田怀着打开随糕点附赠的赠品盒子时的那种心情,凝视着莴苣翠绿的叶子,以及色彩热烈的圣女果。

“说不定还有事情要委托多田先生呢。”

看样子,沙拉表达的并非好感,说到底只是对熟人的一种馈赠。这也很正常。亚沙子是“真幌小厨”集团的社长,而他多田,不过一介私人经营的便利屋,是一个曾接受过亚沙子一次委托的存在,何况那还是一单整理亚沙子丈夫遗物的委托。

还好没抱多余的期待!多田藏起极其轻微的沮丧,表达了谢意。

据说因为春假期间来打零工的学生数量不够,以至于身为社长的亚沙子常常在店里帮忙接待客人。了解了这一点,多田这阵子便频频光顾“真幌小厨”,同时注意保持着“不叫人起疑的频率”。

亚沙子并未立即返回厨房,还在桌边站着。多田笨拙地切了一块汉堡肉饼送入口中。

“发生了什么不得不委托我来办的麻烦事吗?”

虽说纯粹是出于担心问的问题,可一旦变成话语,多田心中又生出了别的担心:总觉得听着既冷漠又生硬,会不会呢?

亚沙子刹那间流露出若有所思的样子,但随即面露笑容道:“没有。也就是担心‘新员工培训’进行得可顺利之类的事吧。从下礼拜开始,新一批学生临时工应该要进店了。”

那就是说,能在店里和亚沙子见面的机会也所剩无几了。“真幌小厨”的办公室虽然位于真幌站前,但他既没有事情需要上门拜访,又不好说希望她能来多田便利屋玩。那边是五层楼高、现代化的自家公司大楼,这边是连外墙也开始剥落的商住楼内的一间房,而且里面住的人也奇奇怪怪的。譬如,在多田事务所的那层楼面上,就进驻了一间名为“元气堂”的针灸按摩店。这家生意极其冷清,多田一次也没见到过客人的身影。虽说不能随便议论别人的事,可那店到底是如何维持经营的,还是个谜。

“今天,行天先生没有一起来吗?”见多田一副陷入沉思而不自知的样子,亚沙子转换了话题。

“他留守。”

其实,他是强行把行天留在事务所了。行天自然满腹牢骚:“什么?我也想去亚沙子那里吃饭呀!”可是,跟行天一天到晚面对面,从精神健康的角度来说并不好。他偶尔也想单独行动。

其实的其实,是因为行天每回跟着来“真幌小厨”的时候,总是嬉皮笑脸的;是因为他总是一脸色情狂老头的表情,满嘴初中生水平的胡言乱语,诸如“今天亚沙子小姐在呢!喂,多田,你不多点些菜说得过去吗”之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