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芙蓉向胜两边开(第13/22页)

转身抬眼的刹那间,她呼吸一滞,愣在了原地。

所有人都爱站在黑壁崖上眺望尾闾海,将海岸线尽收眼底,何曾想过站在崖下回望黑壁崖却是这样的风景。那黑色的崖壁上布满了一种叫紫重葛的爬藤。这是京畿野地里常见的植物,却不想它们会如此茂盛地长在这海边的崖壁上,而在这个时节,正是它的花期,满满一块崖壁的紫重葛得了春风,竟然全都盛开了,将半个黑壁崖包裹成了紫色,像一块巨幅的花屏,既壮观又美。

海风袭来,紫重葛随着风势摇曳。

落英缤纷,从半空而来。

她这才看到脚下居然也铺了一层紫色的落花,她刚才因为看海心切,全然未曾注意,现下竟然不敢下脚。

“真美。”她轻声惊叹,“你是如何发现的?”

黑壁崖的这面朝海的悬崖是上凸下凹,站在悬崖上完全看不到下面还有这样的景致,而且这块石滩两侧都被海水封住,仅有刚才那条不起眼的小径才能到这里,若不是有心,根本不会发现。

“我幼时有一次随父亲坐船出海,回程的时候看见。那时是初夏,虽然紫重葛的花只剩下一半,但是在海上看仍然觉得不可思议。我当时就想,这里怎么能叫黑壁崖呢,明明是紫重葛的花墙。”他喃喃地解释着,脸上的神情似乎也被这一片紫色吞并了。

“海上看着更美吗?”她好奇。

“一样美。”他嘴角含笑,眼眸中似乎融着春阳。

说话间,海水涨潮了。

海水漫延上了滩涂,已经淹没了一些紫重葛的花瓣,将它们卷入水中。

幸而,她早早跟着他站在了高处的礁石上。

骤雨后的海岸仍然不太平静,海水由远及近起起伏伏,最后狠狠地拍打在礁石上,顷刻碎成雪白的碎屑,再迅速消散。

忽高忽低,如此反复。

夏月看得有些出神。

他们就这样一前一后,听着奔腾激昂的惊涛声,久未说话。

尚睿站在她的身后。

一个巨浪拍过来,激起一人高的银白浪花,朝她脚上扑来。她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没想后背撞在尚睿的身上。他伸手去牵她的手。

她一惊,手指被他碰到的时候,仿佛被烙铁烫了一般,猛地抽了回来。

一番接触,她用余光又开始打量他。

这个男子,他竟然能叫出她的真名,还能让李季给她治病。

更何况,他明明姓洪,却又长了一副尉家人的好面皮,真是让人琢磨不透。

据说开国的太祖皇帝,也是个鼎鼎有名的美男子。而自大卫开朝以来,好几代都是择美入后宫,所以尉家人的五官底子越来越好。

她未见过先储,也未见过其他皇室宗亲,却有一年元日随着父亲远远瞧过先帝的龙颜,知天命的年纪却温文沉宁,风姿犹存。

再想想子瑾。

她和子瑾从小一同吃喝,彼此熟稔得跟左右手一般,她自然习惯了他的容貌,也不以为意。突然,她想起那一夜王淦几人亵渎子瑾的话,面色霎时就白了,胸中顿时痛得似乎要滴出血来。

若是没有那场变故,天下间谁敢那般拿他的面貌来冒犯他。

如此一想,更加怨恨起御座上的那个人和徐氏来。

旁边的尚睿自小浸淫朝堂宫闱,心思缜密,见她面色忽明忽暗,便能将她此刻的心思猜个七八分。

一只低空掠过俯冲至水面捕食的大鸟,打破了两个人之间的寂静。

“我的确认识你父亲。”他直接说道,“却没什么来往。”

夏月狐疑。因为看他不过二十来岁,换成十年前父亲在朝廷任职的时候,他才多大?要说仅仅只是彼此认识,她却是不怎么相信。

她虽不精于算计,却也不傻。但是她又能如何,拿着刀抵着他的脖子叫他说真话?

思忖到此,夏月不禁想要抬头去摸对襟里藏着的那根簪子,手到半空却怕他生疑,生生把动作收了回来。

“你父亲为人孤高,我十分敬佩他的人品。”

当年,谁也没想到先储会托孤于喻晟。喻晟向来为人清醒孤高,胸中只装着天下社稷,后来和先储政见也不尽相同,虽然他因为先储而入仕,后来却没人将他归为先储一党,所以当时才将他忽略。

君子一诺千金,没想到他甘愿为了那一句承诺,放弃江山抱负和自己一身的才学,携着妻女四处躲避追捕,隐于市井之中。

这让尚睿十分敬佩。

尚睿拿眼瞧夏月,又怕她以为他是敷衍,补充道:“真心佩服。”

他平时看人都是鼻子朝天,能亲口说出“佩服”二字着实不易。

“那你以前见过我?”她指的是儿时。

尚睿侧着脸,含笑打量着她,目光从眉眼移到嘴,须臾后,本想摇头直接说实话,转眼却又反问:“你打赌又未赢我,我为何要告诉你?”一脸狡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