播 弄|TRICKS(第9/9页)

不。她不想走进去。她要让他出来,让他打开门,朝自己走来。因此她叫他了。丹尼尔。在最后那一瞬间她羞怯了,不敢叫他丹尼洛,生怕会把外国语音念得很古怪。

他没听见——或者大概是因为正在专心工作,所以没有及时抬起头来看她。接着他抬头看了,却不是在看她——他似乎在寻找什么此刻正需要的东西。不过在抬起眼光的时候他扫见了她。他小心翼翼地把什么东西从他身前挪开,身子离开他的工作台,站起来,迟迟疑疑地朝她走来。

他对她轻轻地摇了摇头。

她的手准备去把门推开,可是她没有这样做。她等待他开口说话,可是他没有。他又摇了摇头。他烦了。他站着一动不动。他把眼光从她身上移开,环视店内——看那一排排的钟,好像它们能给他某些讯息或是某些支持似的。当他重新看着她的脸时,他打起了冷战,而且不由自主地——或许还并非不由自主呢——他露出了他前面的那排牙齿。仿佛见到她带给他一种真正的恐惧,一种危险的预感。

而她呢,站在那里,僵住了,仿佛仍然会有一种可能性,说不定这只是一个玩笑,一场游戏。

现在他又朝她走过来了,好像他已经下定决心要干什么了。不再对着她看,而是坚决地而且——在她看来——十分反感地,把一只手放在那扇木门的后面——那扇一直是开着的店门——对着她的脸推门关上。

这可是一个直截了当的表示。她震惊地领会到了他的意思。他做这个动作因为这是个更简捷的办法,可以摆脱她而无须作任何解释,足以应付她的惊讶和女性的大吵大闹,她受伤的感情以及可能会出现的精神崩溃与眼泪汪汪。

羞辱啊,莫大的羞辱,这是她当时的感受。一个更加自信、更有经验的女子会感到气愤,怀着愠怒走开去。真是恨不得往他头上撒尿。若冰曾经听到一块儿工作的一个妇女在说到抛弃了她的一个男人时这么说过。穿裤子的东西没一个可信的。那个女的曾表示出她一点儿也不觉得意外。此刻,在心底里,若冰也并不觉得意外,应该怪的是自己。去年夏天她就应该明白那些话的,在车站所作的诺言和告别,那根本就是随口一说,是对独自来观剧丢失钱包的一个弱女子多余地心软了一下。还没等他回到家中就已经在后悔了,但愿她千万别把他的话当真。

也很可能,他从门的内哥罗带回来了一个老婆,此刻就在楼上——那就可以解释为什么他现出了一脸的惊慌,简直都魂不守舍了。如果他曾经想到过若冰,那必定是生怕她会做出她此前恰恰在做的事——编织她乏味的少女梦,筹措她那愚蠢的计划。在这之前,也许真的有过女人为了他而犯傻,为了摆脱她们他真没少动脑筋。这样也不失为一种做法。宁愿狠狠心也不要心慈手软。不作道歉,不加解释,也不给她留下希望。假装你根本不认识她,如果这样还不起作用,那就对直她的脸砰地把门关上。你越快让她恨你,事情就解决得越好。

虽然对于有些女人来说,这仍然是件艰难的工作。

真的是这样的。来到此处,她啜泣起来了。走在街上的时候,她使足了劲儿地憋着,可是来到河边的小道上时,她啜泣起来了。仍然是那只黑天鹅在独自游弋,仍然有一群群小鸭子以及对着它们呱呱叫个不停的鸭爸爸鸭妈妈,仍然是阳光照在水面上。还是别试着逃避了,而是要正视这个打击。如果你暂时逃避,就仍然会一而再地受到它的打击。那可是当胸的致命一击呀。

“今年回来得还挺准时的嘛,”乔安妮说,“你的戏好看不好看?”

“我没有看完。我刚往剧场里走,一只虫子就飞进了我的眼睛。我眼睛眨了又眨,仍然没能把它弄出来,我只好离开座位进到洗手间,想用水把它冲出来。但我一定是把它的一部分留在纸巾上,然后又把它揉到另外那只眼睛里去了。”

“你看上去像是把两只眼球都快哭得掉出来了。你刚才进来的那会儿,我还以为那准是一场让人哭得撕心裂肺的大悲剧呢。你最好用盐水去洗洗你那张脸。”

“我正想这么做呢。”

还有别的一些事是她要做的,或者说,再也不要去做的。永远也不去斯特拉特福了,永远不再在那几条街上散步了,连别的任何一出戏也永远不看了。再也不穿绿裙子了,管它是鳄梨绿的还是酸橙绿的。任何有关门的内哥罗的消息都一概不听,想做到这一点应该并不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