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那侍者忙将桌上的残杯收拾了去,又重擦干了桌子。季陶然已经无心喝茶,看看严大淼,又看看白清辉,便问道:“方才你莫不是故意把那杯茶讨了去的?”

清辉点了点头,季陶然张了张口:“可……”

严大淼道:“可你不知……他如何就能料到这茶杯会从中裂开对么?”

季陶然点头如鸡啄米,眼巴巴地等明白,严大淼看向清辉,眼底仍带笑意:“小白公子,你是如何知道的呢,可否为我们解说一二?”

白清辉见两个人都看着自己,他便道:“其实并没什么,我只无意看见上面有一道裂纹罢了。”

季陶然道:“这杯子明明是好的,我方才怎么不曾看见有什么裂纹?”

严大淼笑道:“杯子上的确是有一道暗纹,只不过常人无法察觉罢了,须得仔细留意,才能看见。”

严大淼说完,便又看清辉,道:“先前你在蒋府,看出蒋统领之死因时候,我便已经有些猜测,曾跟白侍郎说过此事,想要试一试你,今儿一看,果然如我所料一般。”

这回连白清辉也不解起来,严大淼乃徐徐说道:“你每每能察觉常人无法留意的异状,比如尸身上的伤,比如花苞里的虫子,更比如杯子上的暗纹,若是寻常之人看来,尸体便是尸体,花苞便是花苞,杯子就是杯子罢了,然而你一眼就能看出其中暗藏的不同之处。”

——或者说,白清辉的目光,便似一把极精准无瑕疵的尺,但凡是天地间超越常态的异样情形,便逃不出他的眼。

严大淼曾听白樘说起那日花园之事,当听闻清辉摘下一朵看似完美的花儿之时,越发验证了心中所想,今日以这杯子一试,自更是无误了。

季陶然似懂非懂,忽然想起白清辉对于先前云鬟的断语、以及今日他对赵黼举止的评判之言,敦实看向清辉。

白清辉不做声,季陶然问道:“严大人,这为何会如此?”

严大淼叹道:“这只是一种天生天赋罢了,此能为万中无一。”

季陶然便呆呆看着白清辉,严大淼忽然又说:“我曾也跟白侍郎叹过,可惜你是白家的子孙,注定荣耀鼎盛,不然,以你之能,又是如此的性情,若行验官一道,必然……”

严大淼又是惋惜,又且赞叹,季陶然明白他所说,忽然道:“这可是不能的了。”

严大淼还当他是说白府的缘故,不料季陶然道:“并不是因为白大人一节,而是清辉他自个儿的原因,严大人你只觉着他天赋过人,殊不知他有一宗毛病也是极过人的。”

白清辉已经知道他要说什么,眼神微暗。

季陶然果然便把清辉晕血之事说了,严大淼听完,也不由地有些目瞪口呆。

半晌,严大淼叹道:“天生造物,果然十分公平,我刚叹小白公子这份才能天下无双,不料,竟又天生晕血,岂不是有得有失?……可惜,当真可惜!”重重地叹了两声,满眼惋惜。

两人又坐片刻,便起身告辞。

出了行验所,季陶然见清辉低着头,愀然不乐似的,他便道:“你是怎么了,莫非是被严大人的话说动了?难不成你真的想当验官?”

白清辉道:“当验官有何不好?”

季陶然打了个寒战:“亏你说得出,你乐意镇日对着些尸体么?”他只想一想就已经毛骨悚然,受不得了。

白清辉淡淡道:“那又如何?死尸罢了,有何可怕?又不会乱动心思或者手脚害人。”

季陶然皱眉道:“清辉,你越发古怪,这些话别处可不许乱说,不然必被人视作异类。”

白清辉低着头往前而行,季陶然生怕他不快,便又走过去道:“好了,横竖你也是没有选择,谁让你有晕血的毛病呢?罢了,且别想此宗了可好?”

白清辉虽然不答,肩头却沉了沉,竟是长长地叹了口气。

季陶然便将他的肩膀抱了一抱,竭力安抚。

两个人因往外去,正走着,季陶然小声道:“你瞧,是你父亲呢?”

清辉忙抬头,果然就见前头白樘自廊下走过,仿佛在凝神想事儿,也没留意他们,清辉便道:“别做声。”心下的意思,是不想白樘见着他们。

忽然有个书吏拿着一份文书走了过来,对白樘道:“大人,这冯贵的供词都已经抄录妥当,并京兆尹送来的文书都在此,乞儿跟冯贵都指认了粱哥儿杀人,要不要再重发一份通缉那粱哥儿的布告?”

白樘翻了翻手上的卷宗,复递给那书吏,微一点头。

那书吏才要走,白樘忽又道:“稍等。”将案卷又拿来,找到一处看了会儿,问道:“冯贵说去当铺典当东西,如何没写明典当何物?”

书吏一怔,他并不记得此事,忙也低头查看了一番,因陪笑说道:“只怕是因此点儿不要紧的缘故,故而遗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