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台伯河的暗流(第3/14页)
“卖尸体?”塞尔维莉娅的声音都扭曲了。
“作为美第奇家族的族长,被几个骑士团的团长保护,不知道这些事也很正常。”西泽尔轻声说,“在翡冷翠,每个夜晚都有人失踪,如果你发现你的亲人不见了好几天,也许去东方区的集市上找找卖尸体的人,尸体上抹满了盐,干缩得厉害,像是咸鱼那样一条一条并排摆在帐篷里,无论是贵族还是异教徒,都是青灰色的。”
“天呐!”塞尔维莉娅捂住了嘴,一股恶心直泛上来。
西泽尔的手指及时地在她的鼻尖上按了按。他的手指上抹了薄荷膏,带着一点清凉和淡淡香气,镇住了塞尔维莉娅剧烈的不适。
塞尔维莉娅深呼吸几次,略略回复平静,抬眼看见西泽尔正无声地望着她,那张还带着点孩子气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却很认真,好像一个大夫注视他的病人。
“你是故意跟我这么说的,希望知道我听到这些的反应?”塞尔维莉娅轻声问。
西泽尔点点头:“我想知道一个贵族在看到世界丑陋的一面的表情,是厌恶,还是怜悯。”
“你自己也是贵族!”塞尔维莉娅被他的眼神激怒了。
“你错了,塞娅,我不是,生来就不是。”西泽尔伸手轻轻抚摸她的面颊,“一个贵族,理当在见你第一面的时候告诉你他的姓和母名,回想一下我们第一次见面,我跟你说过我的母名么?”
塞尔维莉娅一愣。
她这才想起西泽尔从未提起过自己的母亲,他似乎仅有一个亲属,就是他那尊贵却难得一见的父亲。在以血统决定地位的圣三一学园中,母族和父族的重要性不相上下,贵族之间互相通婚,尊贵的母亲意味着尊贵的外公和尊贵的舅舅,这些都是将来社交场上的筹码。男孩们以拥有作为沙龙女主人的美貌母亲而自豪,甚至私下里议论彼此母亲的风流韵事,而贵妇们也热衷于带着大队的女侍来探望自己的儿女,顺便暗示教授们在学业上照顾自己的孩子。她们也会带来厨师精心烘焙的点心作为课间的小食,慷慨地分赠给所有同学,各家精致的小食也是学生们暗中比拼的的事。
只有西泽尔是例外,从未有任何人来探望他,可同时他的哥哥和弟弟的亲戚们却会带来裹着鲜虾和火腿薄片的精美小食,每一次都盛大得像是晚宴。不知道多少次塞尔维莉娅看见西泽尔的背影走下楼梯,他总是避开这种场合。唯一能够走进他生活的女性只有他的女侍长艾达,此外的人,即便是塞尔维莉娅也是接近到某种程度就像是被看不见的墙壁挡住了似的。
“高贵是一种纯洁,只要你的血管里有一半的血是卑贱的你就不会高贵。”西泽尔微笑,“因为你不够纯洁了。”
“而现在,你就要看见这个世界上最混乱肮脏的地方,它一点也不纯洁,可是和我有些相像。”
西泽尔拉着塞尔维莉娅的手,离开了那个通往下水渠的窗口,走向了楼梯尽头。他们的面前,是一条长而笔直的通道,通道尽头,隐约灯火闪动。那里千百种人声混合起来,有愤怒的呼喊、低声的呢喃、有嘶哑的呻吟、有含义不明的轻笑,塞尔维莉娅忽然有种错觉,走过了这条通道她就会看见另一个世界。
那种感觉就像是打开了一个铁罐子,看见里面挤满的沙丁鱼一样的魔鬼,被圣徒的铅印封禁在里面。魔鬼们哀号,亦复狂笑,亦复痛哭。
【2】该隐与亚伯Cain&Abel
“我亲爱的朋友们,你们可曾想过这国家因何而立,又会因何毁灭?”教皇打开镀银的铜盒子,里面是一副软玉的象棋,他把棋子倒在书桌上,棋子们蹦跳着,似乎是一群活过来的精灵。
枢机卿们彼此传递着不安的眼神。按照教义这本是悖逆的问句,教皇国以圣约而立,神应许了他的子民土地,因而得以建国。它应当永不毁灭,因为它被神看护着。
“我们的国家坚固如神的御座,圣座。”西塞罗谨慎的回答。八年之前他还能和眼前这位教皇平等的讨论神学问题,现在他却深深地意识到了自己和这个老人之间的距离,这种遥远的距离感就像是目光越过海峡去看圣徒的背影。他皎洁如云天,而你仍旧埋身在污泥里。
“不,我亲爱的西塞罗,神的御座就像阿尔卑斯山的坚冰那样皎洁坚硬,但这国家却是山脚下每年凝结又融化的积雪。它终有消亡的那一日,可流淌的不是水,而是鲜血。”教皇并不抬头看西塞罗,而是把棋子一枚一枚摆放在地图上。这张精美的地图描绘了整个翡冷翠,细致到每条街道每个码头,蜿蜒的台伯河把它准确的分为两半,西边是贵族和上等市民的聚居地,分为若干城区,东边的大片则都归于一个城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