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除了已经变成尸体的主人,寒冰不需要其他骑手。
当加拉德倒下的时候,这头高大的霜狼发出哀恸的长嚎,紧接着便猛扑上去,迅速而血腥地解决了那个杀人凶手。现在,寒冰站立在雪地中,浑身颤抖,杜隆坦正在将父亲的尸体绑到强壮的狼背上。兽人和狼四目相对,杜隆坦在寒冰那双琥珀色的大眼睛里看到了自己心中深深的哀伤。大多数兽人氏族都只将他们骑乘的狼看做是可驾驭的猛兽——能够成为兽人的脚力,仅此而已,从某种角度来说,还不如他们带上战场的武器重要,因为狼是会死的,无法让子孙继承。
霜狼兽人却从不会这样想。恰恰相反,霜狼会选择主人。他们会一直陪伴自己的主人,直到死亡结束他们之间的羁绊。寒冰会哀恸主人的逝去,也许和兽人的哀悼不同,但那一样是痛彻肺腑的悲伤。杜隆坦不知道寒冰是否还会再允许别人骑到自己的背上。他很同情这头巨兽,还有他的母亲。想到自己必须将这个可怕的消息告诉母亲,杜隆坦就有一种心碎的感觉。他给了自己一点时间,好看清楚自己到底失去了什么:父亲,朋友,导师,酋长。
霜火岭的生活是严酷的,岁月迁延,这种生活只是变得更加严酷。父亲在孩子面前离去并不是什么非同寻常的事。但加拉德就这样离开他们,这实在是一种令人难以承受的重担。许多年以来,加拉德一直是一位睿智、强大、成功的领袖。他不应该如此被笼罩上一层阴云。
杜隆坦和其他许多人都看见了加拉德在死去的时候甚至无法握紧裂斩。
现在,杜隆坦是霜狼的领袖了——至少此时此刻,他需要担负起这个责任——他们全都在看着他。当确认自己的父亲在返回霜火岭的路上不会掉下狼背之后,他就在寒冰身边转过身,扫视了一遍这支战队。
“今天,我们奔赴此地,应对挑战,”他说道,“我们与敌人拼杀,我们赢得胜利。卑劣的敌人变成雪地上僵硬的尸体,我们消灭了对氏族的威胁。但这场胜利并非没有代价,我们失去了加拉德,杜高什之子,罗库克之孙——我们氏族的首领。像所有霜狼战士一样,他死得其所:在战场上,为了保护氏族,消灭敌人而英勇献身。”
杜隆坦停顿了一下,翕动着鼻翼,准备驳斥任何反对的言论。没有人说话,但积雪在轻声呻吟——有人在不安地挪动着重心,并躲避着杜隆坦的目光。
“我们会安静地带他回家。作为他的儿子,我是他的继承人,除非众灵认为我不具备这样的价值。”或者除非我受到挑战,他心中想。他没有将这个想法说出口。如果已经有人动了这样的心思,他自然无法阻止,但他不会亲自埋下这样的种子。
即使如此,阴影已经落下了。加拉德在不应该倒下的时候倒下了,这对杜隆坦,对霜狼氏族都是一个非常不好的预兆。
但决心赶走了他的哀伤。当杜隆坦跳上利齿的时候,在眼前这一片充满漩涡的混乱迷雾中,他清楚一件事:他将用自己的全部力量来洗清一位伟大兽人身上的尘埃,为他赢回全部的荣誉。
***
加拉德是一位在位时间很久的酋长,所以现在的霜狼兽人中很少有人曾经参加过这样的仪式。每一名霜狼氏族的成员,从发色灰白的老者到还在吃奶的孩子都来到了德雷克塔尔受命布置的一个特别场所。它和村庄保持着一段不算远的距离,位于一片足以容纳整个氏族的开阔地上。杜隆坦痛苦地意识到,尽管这片地方今晚是哀悼逝者之地,但它也是氏族在舞蹈中庆祝仲夏日的场所。
加拉德的尸体被安放在火葬堆上。这座火葬堆消耗了氏族大部分的木柴储备。杜隆坦暗自想着一件苦涩却又讽刺的事:正是一次收集木柴的任务导致了氏族这一次大量的木柴消耗。
这一切都是如此不正常,如此可怕。四天以前,他们还根本没有听说过什么名叫古尔丹的绿色兽人。今天早晨,加拉德还在呼吸,整个氏族还沉浸在幸福之中,完全不知道那些可怕的红步兽人已经近在眼前。杜隆坦不知道自己是否还能将那些干血的臭味从鼻腔中清除干净。
加拉德的尸体已经被洗净,但他胸前的巨大创口仍然敞开着。就像活着的人身上的伤痕,夺取战士生命的伤口也会给予他们荣誉。如果兽人在战斗中倒下——无论是与敌人还是与猎物——他身上的伤口就会让所有人看到这位氏族的成员都有过怎样的英勇行为。加拉德还穿着牺牲时穿戴的盔甲,他的胸甲也因为那致命的一击而损坏了。看到父亲的身体再不会动弹一下,痛楚之情再一次充满了年轻兽人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