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Ⅳ(第4/6页)
“这个地方,加上与之相关的一切——这才是真正的安珀。”我说。
“你说你的仇恨已经随着艾里克的死而消失了,而你对王位的热切渴求也因为你刚得知的种种新情况而暂时搁置下来。”
“没错。”
“我想我明白你现在的动力是什么了。”
“使国家稳定下来,这就是我的动力。”我说,“再加上点好奇心,还有向敌人复仇的欲望……”
“责任,”她插口说,“你的动力是责任。”
我不以为然地哼了一声:“戴上这么一顶高帽子当然挺舒服,”我说,“但我不是伪君子。我算不上安珀或者奥伯龙的什么有责任感的儿子。”
“你说话的语气已经表现得很清楚了,你并不希望被人看成是有责任感的安珀之子。”
我闭上眼睛,进入属于她的黑暗中,回想起过去的一段时光,那时候我是个瞎子,只能通过其他感官而非双眼接收来自这个世界的信息。然后我明白了,她对于我声音的描述是正确的。为什么一提到责任感,我就如此贬低这个想法呢?我和其他人一样,喜欢被人视为是善良、清白、尊贵、高尚的人,即使有时候我并不是这样的人。但为什么一提对安珀的责任我就会怒气冲冲?没有什么原因啊。到底是为什么?
老爹!
我不再亏欠他任何东西,最不亏欠的就是责任。说到底,现在的局面应该由他负全部责任。他生下了我们一大伙人,却没有选出恰当的继承人;他对我们的母亲们都不怎么仁慈关爱,却希望我们大家敬爱他、支持他;他随心所欲地对待自己的儿女,有时我甚至觉得他在挑拨我们,让我们彼此敌对,然后他被卷进某件他无法掌控的事里,丢下了王国这个烂摊子。弗洛伊德很久以前就使我对家族内部常见的、普遍的怨恨情绪视而不见,我这方面的感觉早已经麻木了。我的问题与情绪无关。但事实却是另外一回事。我不喜欢老爹,并不是因为他没有给我喜欢他的理由。不,没那么简单,事实上,他作了很大努力,想让我喜欢他。打住,够了。我终于意识到“责任”这个观念为什么会让我如此烦恼了——因为它所面对的对象。
“你说得对。”我睁开眼睛,凝视着她,“我很高兴你告诉我这些话。”
我站起身:“请把你的手给我。”我说。
她伸出右手,我把她的手举到唇边亲吻。
“谢谢。”我说,“午餐很丰盛。”我转身,朝门口走去。当我回头望时,发现她涨红了脸,微笑着,手还半举在空中。我开始有些明白兰登身上那些变化是怎么来的了。
“祝你好运。”我的脚步刚一放缓,她立刻说。
“你也一样。”我说,然后立刻离开。
我本来计划接下来去看望布兰德,但我突然改变主意。一个原因是我不想在身体疲惫头脑迟钝的时候去见他。另一个原因,和薇亚妮聊天是最近这段时间来我遇到的第一件令我开心的事情,也只有这一次,我不得不提前告辞。
我走上楼梯,穿过走廊,回到自己的房间。我把玩着新门锁的新钥匙,不用说,我想起了遇刺的那一晚。当然,自被刺那晚之后,我更换了新门锁和新钥匙。我回到卧室,拉上窗帘,遮住下午的阳光,然后脱掉衣服,上床睡觉。压力之后的休息,前方还悬着更多的压力。和往常这种情况下一样,睡眠总是躲着我,迟迟不肯到来。好长一段时间,我一直翻来覆去,回想着过去几天发生的事,还有发生在更遥远的过去的事。最后我终于睡着了,我的梦里也同样是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我还梦到了困居牢房的那段时间,梦到用勺子削刮牢门。
醒来时,天已经黑了,我感到自己已经休息够了。紧张的压力已经离开了我,我的思维更加平和。事实上,在我头脑深处,有一种微弱的令人愉快的兴奋在不停跳跃。我分辨不清,但它就在嘴边,一种潜在的想法——对了!
我猛地站起来,取来我的衣服,开始穿上。我佩上格雷斯万迪尔,把毯子叠起来,卷成一团夹在胳膊下面。是的,当然是它……
我的头脑感觉格外清晰,身侧的悸痛也停止了。我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不过这时候去查清楚时间不太值得。我要查看的是更加重要的事,是我早就应该想到的事情——事实上,我的确想到过,直勾勾地瞪着它,但时间和一大堆琐事把它从我头脑里挤了出去。直到现在。
我锁上房门,朝楼梯走去。走廊里烛光摇曳。在我右侧的挂毯上,死了已经几个世纪的褪色的牡鹿正回头看着那群追逐它的猎狗,猎狗也褪色了,和鹿一样岁月久远。有些时候我很同情那只牡鹿,但通常情况下我更喜欢猎狗。得找时间让人翻新挂毯,给它加加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