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心镜 

(一)

公蛎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毕岸、胖头,连那个整天摆着一张臭脸的阿隼,都在他的房间里。

公蛎疑惑地动了动,道:“你们……” 胖头飞快地端上洗脸水,然后开始跑上跑下:一大盘烧鸡,一只大蹄髈,一条烤羊腿,还有一碟全福楼的点心,热气腾腾的,看来是一直炖在炉上,单等公蛎醒来。

阿隼将一杯茶重重地放在他的床头,喝道:“起来喝茶!” 

公蛎浑身酸疼,撑着腰坐起来,嘟囔了一句:“这是关心人呢还是要挟人呢。”

阿隼哈哈一笑,朝公蛎肩头一拍,道:“龙掌柜你慢慢吃,我今天保证不跟你抢。” 

他的手重,一下子又把公蛎给拍倒在床上。公蛎岔了气,挣扎了好久爬不起来。 

阿隼打趣了他几句,回头同毕岸低语道:“已经查到。据洛阳县志记载,高宗乾封元年十一月,月食之夜,邙岭黑月崖山体滑坡。距今刚好十年。” 

毕岸颔首道:“甚好。你忙去吧。”阿隼看了一眼公蛎,转身出去了。 

公蛎直挺挺躺在床上,叫道:“我这是怎么了?身体都不像是自己的了!”胖头忙过来搀扶。 

毕岸抱胸而立,目光散漫地看向窗外,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公蛎在胖头的侍候下洗了把脸,抓过羊腿便啃。吃了一半,忽然想起昨晚的事情:“我的玉鼓呢,第八个来了没?小妖怎么样了?” 

毕岸回过头来,道:“小妖早早已经醒了,她的梦游应该不会再复发了。” 

公蛎撕下一大块蹄髈塞进嘴里,欣喜若狂道:“那就好,那就好。玉鼓呢,赶紧给我看看我的大明宫。”

胖头从墙角提出一个破旧的包袱来,里面传出清脆的碰撞声。

公蛎扑过去心疼地抱住:“我这么娇贵的东西,怎么能随便丢,碰坏了可怎么办?”

胖头嘿嘿笑道:“我看一堆碎砖烂瓦的,能值多少?!” 

公蛎喜滋滋道:“胡说八道,我跟你说,你娶媳妇的钱,可都在这里了呢。”一边说一边小心地解开了包袱,顿时愣住了。 

花纹没错,但原来晶莹剔透的天山阴玉,变成了黑灰色,瓦片一般粗糙,鼓面皱皱巴巴,如同用过的草纸。最关键的是,没有一个完整,全部都是打烂的!

 公蛎大怒,一双油哄哄的手抓住了毕岸的领口:“我的窨谶鼓呢?你藏哪儿了?” 

毕岸拂开他的手,淡淡道:“你昨晚梦游,自己把它打碎了。” 

公蛎暴跳如雷:“放屁!我怎么舍得打碎!定是你把它昧起来了!快还给我!”胖头惶惑地看着两人撕扯,不知道该帮谁。 

毕岸无可奈何道:“你清点一下,八个,不多不少。” 

公蛎气呼呼将碎片抖搂出来,简单拼了一下。果然是八个,雕工花纹也完全没错,正是窨谶鼓的样子。公蛎吼道:“玉呢,怎么都成瓦片了?你使的什么障眼法?” 

毕岸脸上一沉,一道精光从眼中射出。公蛎顿时怂了,声音低了下来,嘟囔道:“怎么会变成这样的?” 

毕岸冷冷道:“窨谶鼓被破了法门,精气散尽,原来用来吸收精气的天山阴玉自然成了瓦片。” 

胖头在一旁小声道:“老大,这怪不得毕掌柜。这些东西真是你自己打碎的。你昨晚梦游,爬到柜子顶上,使劲儿丢东西,把这些小鼓砸了个稀巴烂……”他心疼地看着一堆破烂儿:“真够可惜的。”

大明宫,小美人儿,就这么没了。公蛎的眼泪不争气地流下来,捧着玉鼓碎片哭了一阵,忽然想起什么,哽咽着道:“第八个是从哪里来的?”

毕岸对他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的样子实在不知说什么好,无可奈何道:“那个 小木鼓,是个鼓中鼓,外面是伪装的木头,里面便是第八个窨谶鼓。”

公蛎怒道:“你早就知道第八个窨谶鼓就在小木鼓里,还让我敲击!” 毕岸不理会他的质问,道:“第八个小鼓,没有用人皮。” 

公蛎愣了下:“什么?”

毕岸道:“当年制作这批窨谶鼓时,只完成七个。”

昨晚的梦境如同画面一般掠过公蛎的脑海。血月亮,热桐油,银骷髅,还有那些古怪的舞蹈。

公蛎终于不再纠结鼓的事情,想了又想,困惑道:“小妖……小妖的梦游,和我昨晚的梦……好奇怪的感觉。像是我又回到了修炼前的状态。”

毕岸沉默片刻,道:“亦真亦假,亦幻亦梦。” 

公蛎不懂他说什么,神态之间更加迷惘。 

毕岸道:“这话说来长远了。上次孩童失踪案,我迟迟未去解救那些孩子,便是因为我发现大杂院不仅设有剥卦,还有一种奇怪的力量。这种力量说强不强,说弱不弱,很是奇怪。若是贸然冲进去将那些孩子解救出来,只怕他们一辈子都难以 恢复神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