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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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个具有两个太阳的地狱,炎热的气候让人喘不过气来。我心烦意乱,精神恍惚。
我吃了几根鳞茎。这种植物长得像萝卜,可吃在嘴里又粗粝又苦涩,难以下咽。
空中高悬着两个太阳,一个比一个炽烈。突然(我觉得我一直在凝视着海面),一艘大船驶进了礁石滩。仿佛我一直处在睡眼朦胧、似睡非睡状态(连苍蝇也被这双倍的太阳照得无精打采、昏昏欲睡了),几秒甚或几个小时之后仍不知自己是睡是醒。
这是一艘白色运输船。“我的末日!”我陡然惊醒,愤怒地想道:这些人肯定是来搜查这座小岛的。高耸的黄色烟囱发出三声响笛。山上的人迅速作出反应:他们聚集在一起,有几位女士还向轮船挥动手帕以示欢迎。
大海一片平静。轮船放下一艘汽艇,汽艇里的水手折腾了近一个小时才使马达发动起来。汽艇靠岸后,下来了一位穿制服的海军军官或船长,其余的人都返回了轮船。
船长上了山顶。我怀着极大的好奇心,忍着疼痛和难以消化的鳞茎的折磨,绕到后山并从那里爬上山去。我见他毕恭毕敬地向人们鞠躬行礼。人们忙于向他询问旅途如何,是否已在拉包尔弄到“所需物品”。我躲在一只死气沉沉的石凤凰后面,不易被人发现(我觉得我没有必要藏得更好)。莫雷尔请那人坐到一条凳子上,开始了他们的交谈。
我猜测这艘轮船属于莫雷尔或他们这些人共同所有,这次来是要把他们全部带走。
摆在我面前的三条路:把她抢过来、悄悄潜入轮船或任她离去。
“假如我绑架了她,”我想,“他们还会回来找她,而且早晚会找到我们。……难道岛上再也找不到一处适合藏起她来的地方了吗?”
我记得,当时我被挖空心思的苦思冥想弄得头昏脑涨。
我幻想夜幕降临后马上行动,把她骗出房间、送上小艇,乘着夜色带她逃之夭夭。逃往何处?海上漂泊的奇迹能再次发生吗?我怎样辨别方向?还是听天由命,把福斯蒂妮交由命运安排?再说冒这么大的风险值得吗?也许小艇将在海上漂泊很长时间;也许驶不了多远,我们俩就会掉进海里……
假如我潜入轮船,又肯定会被发现。这样一来,我只好向福斯蒂妮或莫雷尔求救了,万一我的故事不能取得他们的同情,至少来得及自杀或强迫他们动手将我处死(以免再次成为可怜的阶下囚)。
我必须当机立断。
这时,一个大个子、红脸蛋、娘娘腔的胡子乱糟糟的男人走近莫雷尔,并对他说:
“时间不早了,我们还得准备准备。”
莫雷尔回答说:
“等会儿。”
船长直腰站起身来;可莫雷尔还在一个劲儿地弯着身子对他说话,神色颇为慌张。那人拍拍他的肩膀,随即转向了红脸大汉。只见那大汉一边向他行礼致敬,一边问道:
“我们到底走不走?”
这时那个浓眉小伙子也走了过来,大汉又转身问他:
“我们走不走?”
小伙子点了点头。
此后,我看到小伙子、莫雷尔和大汉急匆匆地朝博物馆跑去,全然没有理会那些彷徨回顾的女士。
船长慢悠悠地走在最后,他微笑着,彬彬有礼地向她们频频点头致意,然后和她们一起进了博物馆。
我心烦意乱。眼前的情景看似滑稽,但却令我震惊。他们要干什么?如果他们和福斯蒂妮要离岛而去,我想我既不至于太悲伤,也不至于太恐惧。我会默默地、惴惴不安地目送着她远去。
幸好这一悲剧没有发生。我远远地看到莫雷尔的胡子和细腿以及紧随其后的福斯蒂妮、多拉、阿莱克、那个说鬼道魂的女人和另外三位男士。他们穿着泳衣,正朝游泳池走去。我从一棵树后跑到另一棵树后,以便看得更清楚一些。那三位女士说笑着在池边慢跑,那些男士正不停地做跳跃动作,仿佛两个太阳都不能使他们有足够的热量和勇气跳进水里去。我料想他们会对游泳池的现状感到失望,因为自从我不再给它换水,池水已经变得脏不忍睹(至少是对常人而言):墨绿色的水面上漂浮着水泡、肆意蔓延的水草、死鸟,毋庸讳言,甚至还有毒蛇和蛤蟆。
半裸的福斯蒂妮光彩照人,娇美无比。她(尽管有些愚蠢可笑)陶醉在准备沐浴的人群之中,而且第一个纵身跃入水中。我听到他们有说有笑地在水中嬉戏。
多拉和那个上了年纪的女人最先爬上岸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