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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为什么,他发现自己在黑暗中的低矮的水丘上上上下下时,他几乎没有感到什么不安。那里也不是全然漆黑一片。天空消失了,海面也消失了。但远远的在他下面,在他似乎正在其中旅行的空间的中心位置,出现了突然炸开的奇怪的照明弹和一道道跳跃的蓝绿色的光。起初,它们很遥远。但过了不久,据他判断,就近了一些。似乎是离海面不远的地方,满世界发着磷光的东西似乎在玩耍——那些盘起来的鳗鱼,全副铠甲的像飞镖的东西,还有满身花纹,奇形怪状的东西,连我们世界的海马和它相比也只能算是小巫见大巫。它们都在他周围,有时同时可以看到二三十个。在这场海上半人马和海龙的骚动中,他还看到了形状更怪的东西:鱼——如果它们是鱼的话。它们的前部非常接近人形,所以第一眼看到它们时,他以为自己在做梦。他把自己晃醒了。但那绝对不是梦。看,快看,一点不错:一会儿一个肩膀,一会是一个侧影,一会儿又是整张脸——真正的男人鱼和美人鱼。它们很像人类,甚至比他最初以为的相似性还要大。暂时看不到的只是人类的表情,但那也不是白痴脸。它们的脸甚至不像我们地球上的猿猴的脸那样是对人脸拙劣的模仿。它们看着就像睡着了的人类的脸,或者脸上虽无人类表情,却有着我们的星球外既非野兽,也非恶魔,而是像精灵的那些生命醒着时的平静表情。他想起了他原来的怀疑,即在一个世界上是神话的东西在另一个世界可能总是事实。皮尔兰德拉的王和王后虽然无疑是这个星球的第一对人类,但他怀疑他们的身体层面上是不是也有一个海洋祖先。如果是那样,那么在我们自己的世界上,人类之前与类人的东西的祖先是什么呢?他们非得是那些我们能在进化论的通俗读物中见到其图片的、愁眉苦脸的畜牲吗?或者,旧的神话比现代神话更真实吗?真有一段时间半人半兽的森林之神在意大利森林里跳舞吗?但他在这个阶段对自己的大脑说“安静”,那纯粹是为了获得呼吸从前面黑暗中悄悄向他袭来的暗香时所能感受的快感。那香气朝他袭来,温暖而甜蜜,每分钟都变得更甜更纯净,每分钟都变得更浓,更充满快乐。他清楚地知道那是什么。从此以后,他会从整个宇宙中闻出它来——在金星的一个浮岛上的夜间的气息。奇怪的是,他对于这个他仅仅短暂停留,且依据任何客观标准,对我们人类而言都是如此陌生的地方充满了思乡之情。它们有那么陌生吗?把他引到这个隐形小岛上的那根思念之绳,对他而言,似乎在他来皮尔兰德拉很久很久以前、在童年时期能够回忆起的最早的日期之前、在他出生之前、在人类出生之前、在时间的起源之前就已经系好了。它是刺激、甜蜜、狂野和神圣等多元合一。在任何一个神经已停止遵循中心欲望的世界,它也应该是引起性欲的,但在皮尔兰德拉上则不是。鱼不再前进了。兰塞姆伸出手,发现自己摸到了草。他往前爬过巨大的鱼头,把自己放到轻轻移动的岛屿表面上。虽然他离开这些地方的时间短暂,但他在地球上训练出来的走路习惯根深蒂固,在隆起的草坪上摸索着前进时,他不止一次地跌倒。但在这里跌倒不伤人。运气不错!他身在黑暗中,周围都是树。当一个光滑、清凉、圆润的东西触到他手上时,他毫不畏惧地把它放到嘴边。那不是以前尝过的任何果子。比以前吃过的任何果子都好。夫人在谈到她世界的果子时好像说过,你在任何时候吃到的果实都是那个时候最好的。一天的走走爬爬使他困顿不堪,更主要的是,绝对的满足使他浑身松弛下来。他陷入了沉沉的梦乡。
再次醒来时,他感觉已是几小时后了。他发现自己仍被黑暗包围着。他也知道,自己是被突然弄醒的。片刻之后,他听到了弄醒他的声音。是人的嗓音——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急切的谈话声。他断定他们离他很近——因为,在皮尔兰德拉的夜里,一个六英寸远的东西并不比六英尺远的东西看得更清楚。他立刻感知到说话者是谁,但声音听起来很怪,他也不太理解说话者的感情,因为看不到帮助人理解的面部表情。
“我不明白,”女的说,“你们世界的人是不是习惯于不止一次地谈论同一件事情。我已经说过,我不被允许住在固定陆地上嘛。你为什么不能说点别的,或干脆什么也别说了?”
“因为这种禁令很奇怪,”男的说,“根本不像我们世界的马莱蒂。而他并没有禁止你们去考虑是否住在固定陆地上。”
“去考虑永远不会发生的事,那可真是怪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