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凡尔赛的假面舞会(第2/4页)
既然是歌剧院,当然有舞台。歌剧演员在舞台上端起高亢悠扬的唱腔,歌颂法兰西王国的荣耀和富足,乐池内的宫廷乐团开始演奏。穿着华美号衣的侍者如同完美的机械装置般穿梭来去,为高贵的绅士淑女们频繁递送酒水和点心。一些宾客停留在包厢中观看演出,另一些则在大厅中央翩然起舞。
礼服上的花边和绸缎互相映衬,缤纷的羽毛随着音乐跳动,宽阔的楼梯上铺着深红底金线织就的地毯,对应着高高的天花板上蔓藤卷叶雕塑簇拥着的天顶画。诸神与天使在辉煌壮丽的天国景象中觥筹交错,争相在歌剧院大厅里撒下多如繁星的珠宝,奇异而美丽的花纹在烛光中若隐若现,各式各样的羽毛、珍珠和宝石在华贵的礼服上面装饰着每个人的脸。
所有的宾客全部戴着面具。
面具模糊了姓名、官爵和领地,你我他她刹那间全部变成了毫无关系的陌生人,甚至连长相和年纪都被忽视了——这正是假面舞会的真谛,人们放下了一切阶层和顾忌,在这种神秘的角色扮演的游戏里,疯癫沉醉,忘情狂欢。
夜越来越沉,宾客们酒到酣处,舞到酣处,交谈和动作愈发放肆,舞会的气氛就更加热烈。到了最后,每个人似乎都被这浓郁奢靡的节日气息感染了,轻松愉悦的欢声笑语弥漫了会场上的每一个角落。
或许除了歌剧院二楼右侧的一个包厢。
它是如此安静,独自悬挂在右侧尽头的位置,仿佛根本不属于这座歌剧院似的,被接踵而来的整个世界遗忘。
包厢很大,但里面只有两个人。在半掩的厚重帘幕之下,这两个人坐在一张桌子后面,似乎完全不为热烈的舞会气氛所影响,无论脚下的大厅有多么热闹,他们只是坐在那里打牌,偶尔俯身观看几眼舞台上的演出,但显然也并不十分在意。
左边那个人身材纤瘦,脸上戴着一只十分讲究的纯金色面具,上面镂空的精细雕刻和镶嵌的宝石一看就知价值不菲。他的穿着打扮也十分齐整,头上紧紧箍着一顶浅金色的小假发,既不过分张扬也绝不谦逊。他身上那件质料精细的塔夫绸衬衣白得简直像是桌上一盘完全没有动过的杏仁蛋奶酥,外面套着一件淡紫色手工刺绣的双排扣礼服,领子上系着一条同色系的荷叶边丝巾。
右边那个人体态微丰,脸上戴了只五颜六色的鸟嘴面具,虽然看不到面孔,但是他的姿态与动作透露出他已经不再年轻。这个人坐在那里,和左首客人恰好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穿了一件毫不搭配的深绿色礼服,前襟上有些不明不白的污渍,苍灰色的假发在脑后不服帖地乱成一团,似乎完全没有好好整理过,一走动就要掉下来似的。虽然那只珍贵的玳瑁边单片眼镜还摇摇欲坠地挂在发皱的领子上,但是上面的镜片已经出现了裂纹。
“啊,这一局又是我赢了。”左边的客人放下手里的牌,笑道,“伯爵大人承让。”
坐在右边的亚历山大·德·蒂利伯爵徒然[]扔下手里的扑克,他端起桌子上的酒杯,埋头喝了一大口。
“看来您今天运气可不太好。”左边的客人低声笑道,“不过那件东西最终到了手,可比什么都强。”他端起酒杯做了个敬酒的姿势。
德·蒂利伯爵突然猛烈地咳嗽起来。
“那件东西实至名归,亲爱的伯爵大人,您想必很开心吧。”左首的客人继续说道。
蒂利好不容易止住咳嗽,正巧听到这句话,他仍端着酒杯的手猛地抖了一下,里面的葡萄酒泼洒出了一半。
“您就别再开我的玩笑了,蒂利受不起。”他深深地叹了口气,空了一半的酒杯停在手中,杯沿上滴滴答答的红色酒液落下来淋湿了华贵的绣花袖口,但是他也没有在意。
“前几天,连那位杰拉德大人都已经找上门来了。再这样下去,我只怕……”
“怕什么,难道他们还会烧了您的藏书室不成?”
蒂利猛不丁打了一个哆嗦,杯子里的酒又泼出来一点儿。
“放松,放松,您也知道这根本就不可能嘛!”左边的人体贴地帮对方扶住酒杯,口气缓了下来,“那件事情过去也有十几年了吧,什么都没有发生。您不说,我自然也不会说,又怎么会有人知道呢。”他的声音更低了。
受惊的蒂利伯爵点了点头,沉默了一会儿。“可是……”他踌躇着开口,“……现在的情形又不一样。事情已经闹大了,圣杯骑士紧跟着就来了巴黎,我怕……”
“嘘……小心隔墙有耳。”左边的人突然截断了他的话。他推开桌子,起身掀开流苏帘幕的一角,往楼下看了看,似乎在寻找着什么人。
蒂利惊慌失措地看着对方,他看到对方的面具晃了一下,好像是微笑牵动了唇边的肌肉,面具上的小铃铛快活地摇摆,发出清脆的声响。他因为正在谈论的事情而胆战心惊,不明白对方为什么发笑,但是还没待他发问,金色面具的主人已经一口饮尽了杯中酒,甩下犹自惊疑不定的德·蒂利伯爵,迅速离开了这间包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