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凡尔赛的假面舞会(第3/4页)
舞会仍在继续。酒精和香水的味道让嗅觉失去了敏感,缤纷夺目的装饰让眼睛迷失了焦距,耳中充满了笑声、喧闹,间或争执声,甚至情欲来袭的粗重喘息。就在弗朗索瓦·布歇那些充满情欲味道的装饰画下面,丈夫们把别人的妻子们拖到栏杆下面、屏风后面、熄灭的蜡烛和金制酒盏的中间,完美复制了画面上的内容,甚至是画家的想象力无法企及的一切。
每个人的脸上都戴着面具。
金丝笼子里挂着鹦鹉和其他羽毛艳丽的鸟儿,和着金色竖琴发出的悠扬乐声歌唱;甚至还有一只穿着绫罗绸缎的猴子,尾巴尖吊在笼子上,一手抓着自己那张小巧的面具,一手去够桌面上的葡萄。它的灵巧和笨拙同时引得围观的宾客们哈哈大笑。猴子抓到葡萄,装模作样地冲人群鞠了一躬,然后吃掉葡萄,把面具顶在它的小脑袋上,瞬间溜走了。一个穿着号衣的男仆气急败坏地追在后面,不知道它是哪位大人带来的宠物。
在人群的哄笑声中,戴着面具的仆人追着戴着面具的猴子。罗莎斜靠在费森肩头,感觉自己已经有些醉了。
在来到凡尔赛之前,她本认为自己对社交和舞蹈毫无兴趣。那都是些同龄的愚蠢女孩子才会热衷的事情。罗莎想,而自己却背负家族使命,肩担家族重任,冰冷的十字弓在裙子里紧紧贴着她的腿,时时刻刻、每分每秒地提醒她,自己是与众不同的。
但是她此刻一个人在法国,外公和全家人都不在身边。远在海峡之外的拉密那一家没有人会知道她在做什么。没有人。
而且她这不是还戴着面具嘛。
在造型师提供的形形色色的面具中,罗莎随手挑了一只银色的月牙形半脸面具,挽着费森伯爵的手臂走进舞会大厅。两人戴着同款的面具,同色的假发,同样高挑的身材罩着相配的礼服,简直再合衬也没有了。若说他们不是一对情侣,恐怕都令人难以置信。
反正罗莎并不急于纠正这一点。今夜,她正打算尽情享受凡尔赛。什么蒙特鸠庄园灭门血案,什么血族圣杯八,她通通抛至脑后。只有这一夜,只有这一次,做一个“同龄的愚蠢女孩子”,一个快乐的普通女孩子。她允许自己就此放纵一次。
只有这一夜,她允许自己不再做拉密那家族的罗莎。
舞会上罗莎一直和费森在一起。她很快就发现,自己的这位新朋友十分擅长跳舞。只要费森走下舞池,他就是会场正中绝对的焦点。尽管他今夜并没有像绝大多数贵族那样穿金饰银,衣服质料虽好,但式样颇为简单——但是当他站在那里,就好像聚集了会场上所有的光芒,似乎他本身就可以发光似的。
其实不止是跳舞,这位瑞典军官在任何方面都很优秀。他是世袭伯爵,有着极其显赫的家世。罗莎听到传闻,自己身侧的这位年轻人就是现今整个瑞典最富有的人,拥有至少五千英镑的年金——这笔钱若是放在英国,那绝对是乔治国王身边的大贵族才有的待遇。罗莎咋舌,但她没有当面问他。
然而费森远不止是家境优厚而已。他为人风趣幽默,见多识广,他讲法语就好像母语,他的英语也说得不赖,罗莎亲耳听到他用流利的意大利语和德语分别和舞会上的陌生人交谈。他说话的方式是某些人特有的,能让乞丐和王子同时把他当作是他们之中的一员,任何人和他在一起都会感到轻松自在。
据费森本人说,这种严谨完美的教育,完全拜他严厉的老师波兰曼尼先生所赐。
但是当费森把波兰曼尼先生引荐给罗莎的时候,却发生了一件怪事。其实也说不上,只是凭罗莎敏锐的直觉,她发现对方似乎不太喜欢自己。
波兰曼尼先生是个头发花白但是精神矍铄的老人,不苟言笑,一张脸总是像弓弦一样绷着,看着罗莎的时候,眼睛里经常透露出一种深沉古怪的光芒。罗莎不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对方的严肃让她想起外公埃德蒙,但两人其实又完全不同。
罗莎没有细想,她只是打算把周遭一切都暂时忘掉,尽情享受舞会,享受凡尔赛,享受身边这位年轻的瑞典伯爵所带来的愉悦。她惊讶又有点恐惧地发现,原来自己身上也会有某种被称作虚荣的东西存在。
当她这样想着的时候,她看到了正从楼梯上走下来的那只金色的面具。
那只是一个舞会上随处可见的贵族男子而已。但对罗莎而言——也许她此刻的确是醉了,在她注意到那个人的刹那,她感觉一道闪电打在了楼梯正中,在周遭绽放出光耀夺目的火花。在这个独自走下台阶的陌生人身上,她发现了一种说不出的蛊惑人心的魅力。
罗莎完全被对方吸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