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第5/6页)

谢光沂一恍神,没跟上履带的速度,直接被掀翻在地,摔了个鼻青脸肿。她翻起身蜷腿坐在地板上,好半晌才从鼻腔里挤出个单音来:“呜。”

“请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让你一回来就鬼吼鬼叫地狂奔发泄,发泄完了还哼出一个如此没有出息的音节?”

谢光沂把脸埋进臂弯里,以肢体语言表示自己在全身心地逃避这个话题。

总不能告诉庄聿,初恋男友销声匿迹近十年,今天才跑来说在他的认知里其实两人并没分手吧?当下她火气上蹿到大脑皮层,啪地烧断了负责理智的那根弦,原地跳起就给了颜欢一记清脆响亮的耳光。乘地铁回家的一路上她都捧着自己微红的右手,后悔方才太过冲动。

手都肿了,颜欢脸上一定留了个五指分明的掌印吧?无论如何他还是增刊的专栏作者大人,不该如此得罪的。

不,他说那话就已经是犯罪了!就算扇个耳光也属正当防卫!

见谢光沂眼神发直地愣坐片刻,无端又长吁短叹起来,庄聿不耐烦地威胁道:“不说实话就涨房租。”

世风日下!人心不古!躲回公寓了竟然还要被恶霸房东欺凌!

在揭竿起义和忍辱屈服这两个选项之间徘徊了一会儿,谢光沂终究跪拜在房租的威严下,期期艾艾地说了:“……大概就是这么回事。”

庄聿摸摸下巴,很感兴趣地哦了一声:“我一直以为,你只是个寻常意义上的怂包……那是什么表情?难道你一直以为自己能从我这里获得什么积极正面的评价?毫无根据的自信可是失败人生的起点啊。”

她宁可给谢大福洗撒满饼干屑的沙发垫,也绝不愿再和房东先生畅谈人生,尤其是庄聿单方面的“畅谈”。不过今天已经狠狠甩给颜欢一个耳光,算是取得阶段性的胜利,无论如何也该稍稍远离“怂包”二字几毫米了吧?不出她所料,房东先生施施然接上了一个意味着转折的关联词,只不过转折的方向迥然相反:“如今看来,你怂包的程度真是远远超出我预料啊。有太阳系级别了吗?还是银河系级别?你自己觉得呢?”

即便有名为“房租”的大山压在身上,谢光沂也忍不住扯起嗓子问:“为什么?”

庄聿重新打开文档,闻言从屏幕前抬了一下眼皮:“你觉得呢?”

谢光沂咬咬牙,很难堪地继续虚心求教。

“打了一个耳光又怎么样?这就觉得赢了?”庄聿拿起电脑旁的水杯端在手里,玻璃杯在日光灯下有一瞬折出刀锋般锐利刺眼的光,“你不还是落荒而逃了吗?逞一时意气的逃兵,有什么好骄傲的?话说到底,你们之间有所谓输和赢的界线吗?”

这话绝对无法让人觉得愉快,却也中肯到无可辩驳。

“你连站在他面前直白地再追问一句‘你究竟想要做什么’都不敢。”

庄聿说着,叹惋地咂了一下嘴。

“也难怪会被人欺负得只能躲回来疯跑自虐泄愤了。”

谢光沂愣住了,没法接话。

冬天像是以一场下在深夜无人知晓的细雨为原点一口气爆发了似的。清晨,路面微湿,那么点水分只需些许热量就能蒸发殆尽。然而它们却在疾卷的北风中结成了坚硬的薄冰,蝉翼般的一层,蜿蜒贴合着地面反倒更难铲除。不出半天,新闻便报出已有十余人滑倒受伤,公路上更是频频发生追尾事故。

从零上四度,径直降到零下六度。

整个周末,除了每晚照例下楼跑步一个小时外,谢光沂都窝在家里没有动弹。零食箱子里还屯了不少的薯片,吃个底朝天后就跟谢大福抢饼干。把三条棉被堆在沙发一角砌成坚固温暖的堡垒,整个人蜷进里头,一集接着一集地看推理剧。二十几集过去,犯人抓了两打,声泪俱下的作案动机也听得耳朵起茧。谢光沂随手换了几个频道,想看看有没有什么好玩的综艺节目。

卫星频道正在重播前一晚的《超级大脑》。

在现场观众的欢呼声中,果果再度登台。小女孩白胖了些,穿着碎花裙子终于显出几分俏丽可爱。她俨然已是本年度的荧幕超级新星,听说还有少儿学习机之类的厂家找上门去洽谈代言事项。果果的挑战项目较上一次大幅升级——徒手开根号。开平方根并非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但要在镜头前限时答题,即便对数学系大学生而言也算有些难度。两分钟,挑战成功,现场一片沸腾。果果默然合上笔帽,仍旧留给镜头一个干枯的发顶,好像再怎样热烈的喜悦也无法传达到她体内一般。谢光沂忽然觉得很没意思,抬手关了电视,起身站在沙发上蹦了蹦。

蜷得太久了,肩颈有些酸痛。

已经是周日的黄昏时分。她冲了个澡,换好衣服,走出蜗居了两天的公寓大楼。并没有什么明确的目的地,只是想出去呼吸呼吸新鲜空气。脑筋转过一个弯,她折回家里,拿上一样东西,再次去了小星星孤儿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