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雨驿(第12/12页)
张家三兄弟一愣,他们反应太慢,还犹豫了一下。当此逃生只有一线之机时,如何有时间发愣?却见那援手之人身形已一个趔趄,又吐出一口血,就这么一顿,何捕快已带着四个差人封住了去路。
金和尚虽然脱险,但粗脖子上照样留下一抹紫痕,看去十分骇人。他喘气已有些困难,却冲着桌边那人笑道:“你到底还是站起来了!”竟像十分开心。
桌边那人斗笠已经掀掉,露出一张国字脸,脸上一脸怒色,却气宇轩昂。刚才他虽间不容发击退二人,但胸口也被金和尚扫中,胸中一阵翻腾不止,冷冷道:“没想‘活木头’王兄也来了,几个江洋大盗倒是凑做了一路。”
金和尚望向出手相救那人,神色竟大为和善,道:“王木,你也敌不过这老小子,你这又是何苦?”
那个叫王木的年纪不大,一脸木然,一副少年老成的样子,他抚胸道:“我……既然召你前来,自当生死与共。”
和尚叹道:“看来这镖银是劫不成了,不过,就算咱们死了他们也未见得就送得到地头。只是,只是,你说淮上那人目下如此紧急,咱们却帮不成他,做不成这件大事了。我和尚死了还不值什么,你死了那件大事有谁来做?”
王木道:“有事必有人为——咱们兄弟今天联手,且先看看应付不应付得下来刘老帅当年帐下的长白飞锁周将军和他的大小锁喉一十九手!”
金和尚一点头,说着他两人背心一靠,虽伤势在身,却也杀气迫人,势同熊虎。
屋中气氛一触即发,忽听有人道:“周将军,请听我一言。”
周飞索一回头,却见说话的是两个老头子。那两人也不算太老,都满面风尘,毫不起眼。两人都是一身葛衣麻鞋,一个脸色灰绿、目光黯淡,另一个又十分矮小,一头黄发。他两个坐在人堆里时和旁边诸人像没什么区别,就像滴水入海,全无特异。但一站起来就有了一种气势,叫人不敢小觑。
只见左边那个一抱拳:“老朽杜淮山。”
另一人欠欠身:“小老儿焦泗隐。”
周将军一皱眉,人的名、树的影,知是淮北义军中知名人物,只有也答礼道:“淮泗二老,久仰久仰,不知有何赐教?”
那左边老人叹道:“不敢,不敢。本来小老儿也不该多嘴,凭我们老哥儿俩,也不敢劝周将军如何如何。但这几个后生虽说莽撞了些,倒也义气,难得一身血性。再说那件事上刘公子也原有不是,就这么抓去伏法了也颇为可惜。朝廷原有充军折罪的律令,如果他们情愿,不如就叫他们到淮上去吧,抗金杀敌,死于疆场,对他几人来说,也就自觉死得不屈了;对刘老帅来讲,也算了了这段恩仇。”
那姓周的一皱眉,目光一垂,似在思索——以杜焦二人的面子,他虽不好不看,但刘琦对他恩情极重,他不至于为这二人一句话便就此袖手。只是那金和尚此事做得虽过但也不能算错,他为此不免沉吟。
却听那两个老者道:“我们也知周将军这么回去难见旧主,咱老哥儿说话也不值什么,但周将军只当看在淮上那人的面子吧。他当初曾与刘老帅签下‘逃死令’,他身边现下也确是缺人,小老儿代他讨下这五人命来,周将军以为如何?——即便刘老将军知道,想来也未见得深责。”
周将军一抬眉:“淮上?”
那老者微微一笑,忽伸出左指在胸前画了个小小的圆圈,然后虚拎到嘴边,一仰首,像是在喝酒。金和尚脸上本大大不服,一见之下竟然狠色忽然褪尽,仿佛立地成佛一般。
杜淮山接着又掏出怀中一张纸——羊皮制就的,想来就是什么“逃死令”,向周将军掷去。
周飞索伸手一接,他先已见了这个手势,又见了那张纸。低了会儿头,忽抓起一杯酒,一饮而尽。
“好,看他的面子!”
说着,一跺脚,人已出了门外,只听外面一声马嘶,想是直接跃到马背上了。众人未及反应,他已冲雨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