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回:无复玻璃魂(第5/8页)
到得晚间,大坪之上已横七竖八的堆满木料。众人辛苦一天,也不扎营,便在地上倒头而卧。秦渐辛听得众人鼾声此起彼伏,却如何睡得着?到得中夜,又有起夜之人,在坪上随地便溺,更是臭不可当。较之当年龙虎山大通铺中,别有一番苦楚。挨到天将破晓,秦渐辛才有朦胧睡意,却听得四周喧闹,众人竟已开工。秦渐辛心中焦躁,却是无处发作,只得起身,独自在朗吟亭呆坐,闷闷不已。
未牌时分,忽见杨幺慢慢走来,笑吟吟的道:“秦公子昨晚没睡好,是么?”秦渐辛涩然道:“也没什么,慢慢的也就惯了。”杨幺笑道:“秦公子这等人物,自不能和那些粗人为伍。请随我来。”秦渐辛依言跟在杨幺身后,却见杨幺径往一处无名青峰而行。君山之上处处景致宜人,这无名青峰的景色,却又比别处犹胜几分,山势却甚是平易。约摸上得百余丈,忽见山壁上一处极小泉瀑飞悬而下,泉水与山石撞击,声音甚是悦耳。飞瀑旁数丈之处,却有一个小小山洞。
洞中虽不甚宽敞,却甚是整洁,显然是杨幺命人着意拾掇过了,举凡床第、案几、器皿、什物,无不具备,较之钟相府中厢房,犹觉舒适。杨幺笑道:“秦公子当世奇才,人称今世卧龙,乃是我军的军师,怎可慢待。这山洞虽然简陋,倒也幽静,周遭景色更是宜人。秦公子若不嫌弃,便在此处安寝,杨某朝夕前来奉教。”
秦渐辛心中一阵温暖,鼻子微微发酸。他自少年时身逢国变,飘零江湖,虽然方腊、林砚农、钟相等都待他甚厚,却几曾有人这般细心体贴过了?眼见杨幺对自己微笑而立,脸上神色七分亲厚之中,尚有三分恭谨。霎时之间,只觉这位杨天王说不出的亲切,心道:“杨天王初到君山,有多少庶务要办,却为了让我安寝,如此煞费苦心。那是当真把我当成国士了。以国士待我,即当以国士报之。我便为他死了,又值得甚么?”
此后十余日,秦渐辛便在这小小山洞中安居。每日晨昏,杨幺果然便来寻他,与他谈些军务。何处屯兵、何处构筑工事、如何编制士卒、如何分派斥侯打探消息……诸般领兵要务,杨幺只说向他请教,其实却是一一传授指点。秦渐辛心中感激,虽对这些全无兴致,却也用心记忆思索。他本就熟读兵书,所不知的只是这些实用庶务,既经杨幺讲解,到得第九日上,已然粗通,时时竟能当真指出些杨幺所未见及的疏漏。杨幺更是喜欢,商议军务之余,又将学自方腊的“控鹤功”悉心传授给他。
秦渐辛对这“控鹤功”也是倾慕已久,方腊虽曾答允传授,却始终未得其便。这控鹤功纯系以深厚内功为基,乃是运使阴劲凌空取物的法门,秦渐辛虽能勉力运使,但终究内功远不及方腊、杨幺,劲力难及三尺以外。饶是如此,这时见杨幺毫不藏私,心中也是感激无比。
十余日后,城寨已然建成。秦渐辛既与杨幺同领军马,自不能离群索居,久与士卒不亲。这时只得将居所搬入城中。他在这山洞中居住将近一月,甚是恋恋不舍,好容易出得洞口,回头看时,却见洞边石壁之上,好大三个楷书,乃是“军师洞”三字,竟不知是何时镌上的。杨幺见秦渐辛发怔,微笑道:“我知道秦公子重情之人,必定舍不得这里。是以命人镌了这三个字在这里,不许旁人擅入。只怕将来也是一处名胜呢。”秦渐辛心中感动,却哪里说得出话来?
光阴荏苒,匆匆千载。杨幺所筑城寨早已灰飞烟灭,惟余空坪。这军师洞却当真同封山印、射蛟台一般,列次君山胜迹,为无数墨客骚人流连。只是这一节,却非秦渐辛此时所能知了。
杨幺、秦渐辛二人方才到得城中,忽有一名白衣汉子上前禀报:“夏龙王已在厅上候了小半个时辰了。”杨幺又惊又喜,急急抢到厅上,见夏诚满面灰尘,正在厅上用茶。杨幺喜道:“夏兄弟,我原说你这龙王,须到水寨方能用武。只是生怕楚王不允,不敢开口。却是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夏诚向杨幺、秦渐辛点首为礼,沉声道:“一个坏消息,一个好消息。先听哪个?”杨幺未及开言,秦渐辛已抢着道:“自然先听好消息。”夏诚向他看了一眼,道:“天师派主动向本教示好,要与楚王和亲。”秦渐辛一怔,道:“和亲?”杨幺却已大喜,拍案道:“若是明教与天师派携手,天下更有何人能敌?不知坏消息又是什么?难道楚王竟然拒却了?”夏诚道:“楚王已允可了。”杨幺更是喜动颜色,笑道:“既是如此,却还有什么坏消息值得忧心的?”
夏诚道:“朝廷招安孔彦舟叛军,任孔彦舟为荆湖南北路捉杀使,进据鼎州,几场恶战,胜负未分。鄂州宣抚司访察使李允文,派遣统领安和统步兵入益阳,统制张崇领战舰入洞庭湖,张奇统水军入澧口,分道进剿,三路人马共计七万,都是冲着杨天王而来。”秦渐辛吃了一惊,道:“我等在君山不过八千人,朝廷竟调集水陆七万大军前来围剿,却是何人窥破了我等经营洞庭的用意?”夏诚道:“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