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万里关河惊契阔(第3/5页)
重劫来到俺达汗面前,静静凝视着他:“大汗,神圣的梵天说,他受到了羞辱。”
蒙古人猛然爆发出了一阵激烈的啸声,他们的心中也充满了羞辱!
重劫缓缓跪倒,将亡灵之旗托起,淡淡道:“听说,中原的皇帝若瞧不起外邦之王,就会命人冒充公主,前去和亲。有时是最低贱、最粗鲁的女奴,他们的史官还会写下来,当作后世人的笑柄。”
他抬起细长的眸子,注视着俺达汗,微微冷笑:“大汗放弃了不朽的功勋,放弃了三连城的使命和天之可汗的尊严,却换来这样的羞辱。那自以为是的懦弱民族,亵渎了梵天的神谕,亵渎了您的真诚,也亵渎了非天之族血脉中的骄傲……”
他抬起头,直视着俺达汗:“如今,却用什么来洗清这羞辱呢?”
俺达汗双目血红,缓缓跪倒。
剑,就横在他身前,还染着他的血。
仿佛一名水红的女子,对他盈盈浅笑。
却被锁闭深宫,与他永远有缘无分。他是番邦之主,是野蛮人,是史书上的笑柄。无论他互市、和亲,都不能改变这一切。
这一刻,他心中的慈悯完全湮没,回归为那个冷酷的王者。
他的心中,只有铁与火,不再有青色的城池。
不再有永恒。
一点点,他抬起头。
血肉感受着缠绕在手指上的白色马鬃。这梵天祝福的契约已经完成了一半,另一半在哪里?
他是否该像个真正的王者,用剑与火去夺取他的女人?
俺达汗的手握紧,缠绕在他手指上的马鬃砰然崩裂,纷纷扬扬飘落。
所有的人都安静下来,紧张地盯着他们的大汗。
锵然龙吟,他猛然将剑掣出。
他紧握那柄剑,让剑刃一寸寸割破自己的手腕。
那一刻,颌下红缨震断,金盔落地,棕色长发披散下来,缓缓落在他肩上、身上。
这一刻,所有人心中都涌起了一阵莫名的惊惧。
王者之怒,伏尸百万,血流成河。
他们不知道这位曾屠城万里、灭国无数的大汗,将要以什么方式发泄狂怒。
剑光凌乱,台上的喜幛和他身上的锦袍被搅成华丽的褴褛。长剑突然脱手而出,钉在高台上,犹自嗡嗡乱颤。
他猛地挥手,汩汩鲜血地从腕底割开的创口流出,泼洒向重劫托起的漆黑的亡灵之旗。
王者之血迅速没入了马鬃,将描绘着中原疆土的地界完全染红。
俺达汗一把将旗帜从重劫手中抓起,挥向夜空。
猎猎夜风中,旗帜浴血飞扬,披落在他身上,散开漫天阴霾。
为了迎接这场盛典,他将这面旗拆下,作为给她的聘礼。他曾发誓让这面旗不再飘扬。但现在……
他双目赤红,用力攥紧亡灵旗的边缘,一字字道:
“蒙古的勇士们,你们的大汗受了侮辱!”
“他的女人被夺走,汉人们希望他像奴隶一样咽下这份羞辱!”
“他能吗?”
他狂烈地怒吼道。
蒙古荒蛮的血脉沸腾起来,他的怒火感染了所有士兵,在草原上炽烈地燃烧起来。他们一齐狂呼道:
“不能!”
俺达汗身躯挺直,看着这与他一起浴血奋战多年的勇士们。
“你们能吗?”
主辱臣死。
这么多年来的征战,俺答不禁是一位大汗,更是一位兄长。他的威望,即使是今天,仍在塞外草原上广为流传着,人民爱戴他,景仰他。
你们能吗?
“不能!”
几乎是撕裂般的声响贯穿大地,所有的兵刃被举起,直指苍穹。凄厉激昂的呼啸声几乎淹没整座草原。
俺达汗双手举起,漆黑的亡灵之旗覆盖在他身上,他就像是第一代非天之王,将带着无敌的勇士们,用鲜血与秽土,让这个伪善的世界分崩离析!
这一刻,他忽然有一丝恍惚。
漫天红纱,是她看他的眼眸。
这是她期望的么?
俺达汗忽然感到一丝刺痛。
他一咬牙,将这些全都自心头抹去。他厉声啸道:
“战!”
这简单的字节宛如沉闷的郁雷,轰击着苍茫的天宇。轰然一声,怒放出的欢呼声几乎响彻了整个丰州滩。几乎每个蒙古人都声嘶力竭,重复着这个字:
“战!战!战!”
千年来,战争,几乎已深深浸染在蒙古人的血脉中,虽然互市为他们取得了意想不到的成果,但他们仍然更愿意用战争取得这一切。
战争的荣耀照耀着他们,他们期待用一场征服来让荣誉再度在草原上蔓延。
他们要用千万人的鲜血,来洗刷大汗的耻辱!
重劫淡淡地笑了。他苍白的眸子隐藏在白袍后,透出通透如琉璃的光彩。
草原狂躁、暴戾,似乎都与这双眸子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