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锦瑟惊弦破梦频(第2/3页)

众人也不怎么注意他,就听台上伶人再换,曼声唱道:

“飞花无幸上西楼,收拾东湖一片秋。人去人来鹤驾里,香兰只合系归舟。”

卢长庄笑道:“这却是在下的诗了。”说着,也是满饮一杯,意气风发。

公主笑意晏晏,也跟着陪了一杯。台上伶人走马灯一般换着,卢长龄饮了三杯,卢长庄四杯,卢长适两杯。四人不饮的时候,陪座少年便飞觞痛饮一杯,赞一句“好诗!”,倒是饮了十来杯。只有卢长涣一直未能饮酒。

公主停杯笑道:“闻说卢家长兄诗才最好,怎么诗名却不传于教坊呢?”

卢长涣笑道:“他们写的都是庸诗,所以庸人喜欢咏唱。我诗才超卓,岂能同他们相似?”

说着,满饮了一杯,乘着酒兴指着伶人中最灵秀美慧的一位,道:“等她上台之后,若不唱吾诗,拿我头颅来装酒!”

公主大笑,一会,果然那伶人上台,打扮成西域胡人的样子,做天魔之舞。舞姿曼妙柔和,绝类天人。红牙板一击,万籁俱寂,只听她唱道:

“欲就东风舞彩裳,东风笑我太疏狂。才将国色争春色,便谪昭阳到洛阳。

有梦暗牵还作翼,多情无赏自为妆。暗香疏影各风骨,骚客何劳笑短长。”

卢长涣大笑。长庄、长龄、长适齐齐叹息,果然,这是卢长涣最出名的咏牡丹之作。耳听那伶人不住唱下去,却是前代名篇。

卢长涣对公主道:“如何?吾才出侪辈多矣!”

公主点头道:“虽然量少,但贵在质胜。本朝文魁,舍汝其谁?”唤道:“取本宫紫袍来!”

旁边伺候的宫女急忙献上一袭紫色锦袍。公主拾起,亲手要为卢长涣披上。卢长涣容光焕发,得意得几乎晕了过去。十年寒窗之苦,不就是为的这一刻的荣耀么?

突听一人清声道:“公主何厚此薄彼?饮一杯酒的赏了紫袍,饮了十几杯酒的却什么都不赏?”

众人看时,就见那位逢唱必饮酒的少年站了起来,风神俊朗,意气超卓。

李玄向来不夸人的,被他的容光一照,也不由得有些自惭形秽。

公主笑道:“这饮酒是有个规矩的,必须自己的诗篇才能饮酒。她们唱前人诗篇,你也要饮,岂能算数?”

少年一声长笑:“公主过于高抬在下,明明是在下之拙作,怎么说是前辈名篇呢?”

说着,离席出座,献上一篇诗集。只见封面上画着一位老僧闲坐,画风古雅,意态闲适。虽只寥寥几笔,却如风月飘然,盎然满卷。公主大惊,翻开诗篇,但见篇篇珠玑,清香满颊。不由得亲自送到少年手上,长揖道:“先生雅作,向来拜读,固以为是前朝名贤所作,不意竟在座榻之侧!”

少年笑道:“公主还是不信。”

他随手抱起身旁歌妓怀中的琵琶,两指微微一拨。众人恍如一阵清风拂面,都觉心旷神怡。少年随手乱拂,音声四溅,星辰妙舞,天女散曼。如繁花竞谢,染满衣襟。忽然抖落,顿成万古风华,独俏立而怆然。

少年微微躬身,道:“这一曲,是为《郁伦袍》。”

公主尚未从妙音中醒来,叹道:“天音曼妙,实无人能及!今日才知真文采!真诗仙!”

说着,从卢长涣身上将紫袍扯下,恭恭敬敬地披在少年身上。亲手挽着少年坐到上座上去。

卢长涣等四人面面相觑,都觉极为难过。但少年才华实在太高,他们望尘莫及,也便不怎么恨他。

少年悠然道:“不知公主该怎么处置这四个人?”

公主恼道:“这四个人沽名钓誉,欺骗本宫,罚他们永远不准应举,永不能授功名。从今日起,他们若敢写一个字,就剁掉一根手指!若敢吟一首诗,发配边疆十年!”

卢家四兄弟大惊。他们嗜书如命,要他们不写字、不吟诗,那简直是要了他们的命!何况他们被父兄寄予了极大的期望,指望着能考中进士,光耀门楣。却被公主亲口判为永不授功名,那简直比杀了他们还难受!

四人一齐惨叫了起来。

少年笑道:“在下正少四个诗奴,公主何妨将他们四人赏给在下?”

公主破颜一笑:“这四人虽然品格不高,但还算略通诗书,给先生做了奴才,倒也相得益彰。来人!”

几位彪形大汉抢了上来,将卢家四兄弟狠狠按在地上。又拖过一只巨大的火炉,刹那间将铁钳烧得通红,只见钳上印着一个大大的“奴”字,向卢家四兄弟脸上夹去。

卢家四兄弟肝胆俱裂,他们自命为风流才子,若是脸上被烙上“奴”字,终生为奴,这番奇耻大辱焉能忍受?忍不住齐声惨叫起来。

那少年大笑声中,亲手接过火钳,向卢家四兄弟狠狠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