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居延猎 第六章 蛾眉倾国自难昏(第3/4页)

一时城中人人惊骇。虽大家多苦于羌戎悍暴,可得罪了这么强劲之敌,心中一时人人忧苦,只愁这塞外孤城,如何能抗得住羌戎的悍马厉兵?一时市面上谣传沸沸,人心惶惶,也无心生意了,互相之间打探消息。那王宫之中已得消息,虽派了官员出来加力安抚,却又哪里安抚得住?

及至近午,城门口忽有人飞奔来报:“汉家使者来了,汉家天子使来了!”

这一句话像是长了翅膀似的传遍了居延城的角角落落。好多人一听就怔了:这么多年了,却是在这危机之刻,那个安如磐石的朝廷的天子使终于又来了?有人一拍腿道:“我就知,王上断不会那么没有成算的。这杀羌戎之举,想来必是图谋已久,这是送王上与汉家天子使者的一个大礼。”

于是满城雷动,不一时,从城门口到王宫的路上,就已集聚了不知多少旁观者。人人伸颈延望,分明把这一城之生计都寄托在了那汉家天子使者的身上。好一时,才见一辆轻车从城门口缓辔驰入。车上控辔之人身材单弱,虽男子装扮,但眉目如画,人人都要看那敞篷轻车上的汉家使者。只见他在车上却长身立着,眉目修朗,腰佩长剑,端的有种不怒而自危的神态。车上高悬着汉家天子使的旌节,架车的却是改装后的方柠。只听她低声一笑道:“韩宣抚使,你的威风可大了。”

韩锷眉间微露苦笑。昨日,正是他与杜方柠冒险犯难,以一剑一索之力几尽诛了羌戎使者,绝了居延王后路。与那使者之首的一战,却也差不多耗尽了他的心力,他不由更对羌戎之势多了三分戒心。这时,看着满满地堵在两边的夹路百姓,他心中却没有计谋得售的窃喜,反多了分责任与忧惧。他情知为什么满城百姓会这么热望地看着自己,如果不能代朝廷经营好这塞外之事,他昨日代居延城轻招羌戎之怒,必累得它日满城被屠,那他可真要愧对一城百姓今日的热望了。——他们昨夜转出城外,杜方柠寻了车,然后在城外数里之地就已找了驿馆代为通报,这时一进城,早有居延王属下的官员接他们进宫去。韩锷心中忧虑,却面上神色淡淡。那一份淡定似乎就感染了好多人,让城中百姓多少有些心安下来。

华堂内设盛筵,锦毡托起歌舞——居延王的王宫倒没有汉家王室的堂皇之气,倒颇似一个中土极富的商人之家的奢华铺设。韩锷高踞客座,身边就是方柠。方柠戎衣弁冠,扮作男子,身材虽嫌瘦小了些,但眉目英飒,装扮起来竟也是个极英俊爽利的小伙儿。虽值十月,案上却还有大盘大盘窖藏的新鲜瓜果,这倒是中土虽富贵人家也不能得的了。那一盘盘的葡萄、西瓜装点出一片裕足的气息,可居延王白胖白胖的脸上,却隐有忧色。

那居延王是个五六十岁的老者,大腹便便,面上也堆了好多折子。唇下也留了八字的须,黑密密的,手指上套了好几个或金或钻的极大的戒指。这时他胖胖的手端起酒爵,冲韩锷敬道:“韩宣抚使,跋涉远来,小王无以为敬,却不知宣抚使这次要耽搁多久?”

他却会说汉话,虽说口音不纯,也颇难得了。韩锷知他话中深意,微笑道:“下官这一来只怕就要骚扰得久了。下官不材,朝廷委任经营西域事务,如今西北边陲不靖。如不呆到海晏河清那一天,下官只怕就不会走的。”

居延王勉强一笑,笑意里隐有苦涩。他心里正在猜度着昨日迎宾馆里羌戎人被杀可与这两位使者有关?却也不敢贸然发问。只听他道:“怎么,天子使韩宣抚前来,却只韩宣抚两人吗?”

韩锷心中一怔,正不知怎生回答才好——他出使之前还未料到有居延之行,所以并无带随丛的打算。可如果只凭自己与方柠二人,却又如何能让居延王心安。他心中正自后悔,才听杜方柠笑道:“王爷,那怎么会?我们另有三百龙禁卫紧随其后,不日即至。只是我们韩宣抚闻得王爷这里久受羌戎骚扰,昨夜又出了事,所以轻车快马,抢先赶至的。”

她在话里有意点破,似有以昨日之事要挟居延王之味。韩锷却一愣:哪里来的三百龙禁卫?杜方柠冒充的是他的副使,当即也不便多说。堂下歌舞正欢,居延王面色一喜。只听杜方柠沉吟道:“何况,朝廷已下令重整张掖军备,小小羌戎之乱,王爷倒不必深忧了。”

忽听得居延王座后珠帘一响,却有一人缓步而出。居延王回视一眼,笑道:“啊,王妃来了。小王为你引介,这两位韩宣抚使与杜副宣抚使却是朝廷派来的天朝使者。当真年少风华,英雄了得。这便是小王的王妃……”

他呵呵一笑:“说起来,她可还是汉人呢。”韩锷不便太急着看别人王宫内眷。心里却极为好奇:王妃,那是不是就是祖姑婆所说的朴厄绯了?原来那个余皇后身边的侍女。他心里这么想着,想到那朴厄绯身上的种种关联,还想起昨日那黑衣女子说的话——她所说的,是不是就是指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