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靖难之役(第6/14页)
次日一早,风雪未停,燕王声言检阅士马,突令大宁诸军,尽在城外集结。
诸军叫苦不迭,可又不敢怠慢,纷纷冒雪出城、排列成阵。到了正午时分,燕王顶盔披甲,骑马出城,宁王在左,道衍在右,朱高煦尾随其后。
此时狂风怒号,白雪漫天,长空大漠,茫茫一色,风雪呼啸而过,卷起周天寒彻。受阅诸军盔甲结冰、马毛沾雪,呼吸之间,仿佛吞吐云雾,然而人马肃立,纹风不动,一眼望去,仿佛千万尊冰雪雕塑。
燕王纵马直进,但见人强马壮,纪律精严,不由满心欢喜:“先帝常说,大宁番骑,甲于天下,如今看来,言下不虚。”回想之前的凶险豪赌,胸怀一畅,豪气上涌,策马直上高处,面朝军阵,运足丹田之气,大声说道:“朝廷无道,奸佞当国,有能者埋没,有功者不赏。你们都是大好男儿,捍卫疆场,流血流汗,结果只能与牛羊为伍、跟风沙作伴,朝廷里的奸臣却享尽荣华、富贵子孙,这样子,公平吗?”
“不公平!”诸军愤激起来,齐声高叫。
燕王又道:“如今皇上昏庸,受了小人挑拨,誓要诛灭同宗、杀尽同族,湘王活活烧死,周王关在牢里。我在北平,九死一生,宁王虽在边陲,圣旨一到,也是无可幸免。奸臣步步进逼,我等无路可走,唯有舍生忘死,杀出一条血路,诛灭奸臣,肃清朝纲。败了无话可说,倘若一战而胜,各位都是从龙之士、靖国功臣,荣华富贵,传之子孙。”略一停顿,大声叫道,“你们愿意跟随我吗?”
“愿意!”数万人激动不已,各各青筋绽出,面红耳赤。
“这一役!”燕王环视四方,一字一句地说道,“清君侧,靖国难,平定祸乱,是名靖难!”
诸军亢奋狂喜,一心建功立业,纷纷随之吼叫:“清君侧,靖国难!”
叫了一遍,又喊一遍,朵颜番骑说不来文绉绉的汉话,竞相勒起缰绳、发出凄厉长啸,夹杂汉军喊叫,直如冬日惊雷,顺着万里长风,传到无穷天际。
得到消息,朱高炽和徐妃先后登上城墙、极目眺望,但见从南到北,人马如潮,从午至暮,络绎不绝。
城头一团死寂,人无语、马无声,弥漫绝望之气。
忽听远处一声呼啸,两骑人马驶近城门,吱嘎嘎,守军一齐扯起弓弦。
“不要发箭!”徐妃忽道,“那是使臣!”
众人定眼望去,当头一骑高举一面旌旗,白底描画日月,下有五爪金龙。五爪之龙,帝王之相,手持日月龙旗,象征当今天子。
两骑在鹿角前停下,一老一少,老者须发皓白,少者容颜俊朗。乐之扬眼尖,认出一是耿炳文,一是耿璇,父子二人全副披挂、耀武扬威。
“燕王妃徐氏何在?”耿炳文嘶声高叫,一双老眼向着城头逡巡,“我是长兴侯耿炳文。”
朱高炽上前要答,徐妃拦住他,大声回答:“本妃在此,耿侯爷有话便说!”
看见徐妃,耿炳文神色稍缓:“王妃娘娘,我跟随令尊身经百战,深受中山王大恩,今日兵戎相见,着实非我所愿,还望娘娘迷途知返,不要越陷越深……”
“侯爷是为劝降而来?”徐妃语气冷淡。
耿炳文道:“我奉天子之命,前来宣读圣旨。”
“请读!”徐妃答道。
耿炳文脸色难看,取出圣旨,咳嗽一声,念道:“皇帝诏曰,燕王悖逆无道,杀戮命官,侵占北平,致使天下震动、六合不安,先帝英灵,因之含怒,公侯百官,忧心忡忡……”
徐妃听得不耐,冷笑道:“侯爷,长篇大论就不用提了,我只问一句,这一道圣旨,骂人还是劝降?骂人呢,你大可骂完,若是劝降,不用浪费口舌,叫破了嗓子可不妙。”
城头守军哄然大笑,耿炳文老脸涨紫,徐徐收起圣旨,说道:“王妃娘娘,你不要后悔。”打一个手势,耿璇将龙旗斜插马上,掣出弓箭对准城头。
呼啦,守军扪开弓箭。耿炳文摆手说道:“别担心,我有书信,转送王妃!”
耿璇弓开满月,嗖,一箭越过城头,钉在谯楼柱上。军士摘下,但见箭杆上绑了一封书信。徐妃拆信一瞧,脸色发白,眼里掠过一丝恍惚。
“母妃!”朱高炽见她神情不对,忍不住问道,“信上写了什么?”
“没什么!”徐妃将信叠起,长吐了一口气。
“这一封信,乃是宁王亲笔所写,寄予李景隆大帅。”耿炳文朗声说道,“信中言明,燕王已为宁王所擒,不日缚送京城,城中之人早早投降、可免一死;若不然,天兵压境,玉石俱焚。”
朱高炽脸色惨变,城头生出一阵躁动。
徐妃略一沉默,慢慢说道:“燕王、宁王亲密无间,天下共知。宁王的笔迹本妃认得,这一封信,分明就是假的。”说着将信撕成碎片,双手一扬,碎纸雪片似的飞落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