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第34/47页)

“紫藤阁”花开满径。大朵的山茶花,虽已凋谢,红白二色的杜鹃,却开得一片烂醉。

打月亮洞门跨进,一路行来,恰似进入到一片五彩缤纷的世界。一排雪松,衍生得那么直,那么齐,每一回,春若水走进来,下意识里都不自禁地会停下脚步来看它们。原来树身上的牵牛花,都打了朵儿,过不几天俱将开放,变成一片花团锦簇,可真是美极了。

瞧着瞧着,春若水却又似兴趣索然,总因为心里那档子事几摆它不平便什么也是惘然。

松树后面是冬青树围成的各样花圃,亭台楼榭,翠翘曲琼,当又是另一番好景致了。那里面有个宝蓝色、琉璃顶盖儿的六角宫亭,春若水甚是喜欢,闲着没事的时候,总喜欢在那里坐坐,因看兰花生树,翠羽啁啾,人其实何尝又不是自然界的一体,如是,一切的休养生息,原也是离不了自然的支配,喜怒哀乐,全在随兴,想开些,又何必庸人自扰!

绕过了雪松,穿花踏径,刚要过去,她可又停下了步子,留神听听,亭子里有人,正在说话儿,衍着一人多高的冬青树,春若水往前走近了些,对方说话的声音,可就听得更清楚了。

“这里的事,还是少打听的好!”声音。又尖又细,一听就知道是谁。

穿着“两大片儿”似的赭色袍子,王府的大总管马安袖着两只手,正自向“紫藤阁”的两个女侍“春官”、“荷官”这么吩咐着:“心里有数儿就好了,嘴里可别嚷嚷!”他说:

“一个传到了娘娘耳朵里,嘿!那个娄子可就捅大了,那时候,嘿嘿……”

春若水待将迈出的脚步,可就站住了。

马管事不叫人家说,自己的嘴可是收不住,话可是不打一处来:“瞧着吧,赵宫人如今可是飞上高枝儿啦!娘娘要是再不开窍,嘿嘿,早晚准爬到了她头上,那时候呀,也就用不着再偷偷摸摸的了!”

春若水心里一惊,几乎呆住了,赵宫人?不就是指的“冰儿”吗?难道她……难道……

一霎间,真有天旋地转的感觉。接下来的每一句话,更令她胆战心惊。

“王爷怎么还不出来?我可真担心……怕是娘娘快回来了,一个撞着了,那还得了?”

说话的是春官,一面说,一面伸长了脖子四下打量,像是春若水就在身边似的。

“纸包不住火,瞧着吧,早晚的事儿!”马管事说:“热闹还在后头呢!”

荷官说:“赵宫人的胆子也太大了,我真替她害怕。”

“胆子大?她也得晓得呀,这档子事儿,由得了她吗?”

“可是太不应该了?”春官小声说:“娘娘可是真疼她,把她当自己跟前人,什么心里的话都跟她一个人说。”

“哼!”马管事叹着气:“要不是她说出来,王爷还不知道那个姓君的住在哪儿呢……”

“姓君的?”

“你们这就不知道了!”马管事冷不咕咕地笑着:“姓君的是咱们王爷的眼中钉,这一下可好了,茅侍卫带着锦衣卫的人全去了,这小子就是有八条命也完了,可是去了王爷心里一块病啦!”

有如晴天一声霹雳,春若水差一点晕了过去,不知道什么时候,眼泪早已淌了满脸,一颗心只是卜通通上下跳动,看看已是支持不住,却听见月亮洞门里传出的一声叱喝:“王爷起驾!”

马管事慌不迭地应了一声,三脚并两步地忙自赶了过去,两个女侍也跟着往里头跑,转瞬间走避一空。

像是天塌了那样,春若水眼前一片漆黑。

抖着、颤着,来到了亭子里,坐下来。正是由于心里太激动了,她要冷静一会儿。

“冰儿……好你个贱人!你干的好事……”

两片牙床只是克克打颤,全身像是掉到了冰窖子里那样寒冷。

“皇天有眼……保佑君无忌平安渡险……唉……无忌哥哥……我真正害了你了……你等着吧……我这就给你报仇……雪恨……我……”

冷风飕飕……

可怜的人!灰色的天!

点着了床头粉红色的蝴蝶贝灯,冰儿缓缓转过身来向春若水注视着。

从晚饭桌上,冰儿就留了仔细,小姐她一口饭也没吃,一句话也没有说,大部分的时间只是在沉思,偶尔瞟过的目光眼神儿,竟是前所未见的冷,怪怕人的样子。冰儿顿知不妙,这当口更是连大气儿也不敢喘上一口。燃起了蝴蝶彩贝双灯,她特意地又泡了碗淡淡的“雀舌”香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