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别钩 第六章 黯然销魂处 (第14/17页)
金刀是给别人看的。这把刀却看不得。
他一刀出手,等你看见他的刀时,很可能已经死在刀下。
现在他的刀已出手,狄青麟已经看见他的刀,刀光轻轻一闪,已经到了狄青麟的咽喉。
他还是盘膝端坐在蒲团上,王振飞并没有给他还手的机会。
——真正要杀人的时候,就绝不能给对方一点机会。
王振飞明白这道理,而且做得很彻底。
这一刀很可能是他平生最快的一刀,因为他已经发出了他所有的潜力。
一个人只有在生死关头才会发出所有的潜力。
现在他已经到了生死关头。如果狄青麟不死,死的就是他。
王振飞没有死,狄青麟也没有死。
刀光一闪,一刀劈出,王振飞忽然觉得好像有一根针刺入他身上某一个地方。
一个很特别的地方,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究竟是在哪里。
他忽然觉得全身都酸了,又酸又痛,酸得连眼泪都好像要流下来。
等到这一阵酸痛过去,他还是好好地站在原来的地方,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和刚才他站在这里的时候完全没有什么不同。
唯一不同的是,他的手里已经没有刀。
他的刀已经在狄青麟手里。
狄青麟用两根手指捏住刀尖,将刀的柄送过去给他,平平淡淡地说:“这一刀还不够快,你还可以更快一点。”他说,“你不妨再试一次。”
狄青麟为什么不杀他?为什么还要再给他一次机会?
王振飞不信,因为他从来没有给过别人这种机会,连一次都没有给过。
可是他不能不信,因为他的刀已经在他手里。
他当然要再试一次。
刚才那一次失手,也许只不过因为他太紧张,紧张得抽了筋。
这一次他当然要特别小心,用的当然是和上一次完全不同的手法。
他的身子忽然开始游走,游鱼般围着狄青麟转动不停,让狄青麟根本没法子看出这一刀会从什么部位劈下去。
这是他从“八卦游身掌”中化出的刀法,这一刀他本来好像要从坎门砍出,可是忽然又变了方位,由离门砍了出去。
这一刀不但出手快,而且变得快,可惜效果还是和上次完全一样。连一点效果都没有。
他的刀忽然间又到了狄青麟手里,狄青麟居然又将刀送回给他:“你还可以再试一次。”
王振飞的手又伸了出去,又握住了他的刀,用力握紧。
这一次他绝不能再失手。
虽然他知道这一次机会还不是最后一次,以后狄青麟还是会不断地再将机会给他的。
可是他已不愿接受。
因为他已经明白,这种机会根本不是机会,而是侮辱。
他忽然觉得自己好像已经变得像是一只猫爪下的老鼠。
可是这一次他绝不会再失手了。他向自己保证,绝对不会再失手。
这一刀就是他最后的一刀。这一刀砍下去,刀锋一定要被鲜血染红。
他受到的羞辱,只有血才能洗清。
这一次他果然没有失手,这一刀出手,刀锋果然立刻就被鲜血染红。
不是狄青麟的血,是他自己的血。
他的血也和狄青麟的血一样红。
02
杨铮将包扎在离别钩外面的破布一条条解开,用双手将他的钩送到磨刀的老人面前。
他要请老人相一相他这柄钩。
阳光艳丽,老人也双手握钩,以钩尖向天,将钩锋迎展于阳光下。
钩不动。老人也不动。
除了他的眼睛外,他这个人仿佛已经在这一瞬间化成了一座石像。
他的精、他的神、他的气、他的力、他的灵、他的魂,仿佛都已在这一瞬间完全投入他握住的这柄钩里。
他的眼睛却亮得像是天际的星光。
他凝视着这柄钩,过了很久才开口,说的却是一件和这柄钩完全无关的事。
“你一定很久很久没有好好地吃过一顿饭了。因为你脸上有饥色。”
杨铮不懂他为什么会突然说起这一点。
“名家铸造的利器也和人一样,不但有相,而且有色。久久不饮人血,就会有饥色。”老人终于将话锋转入正题,“这柄钩最近必定已饱饮人血,而且一定是位非常人的血。”
“为什么一定是非常人的血?”
“那是一定可以看出来的。”老人说,“一个人在用过精馔美食后和只吃了些杂粮粗面后的神情气色,是不是也会有些不同?”
这个比喻不能算很好,但是杨铮却已经完全了解它的意思。
他不能不承认这个奇特的老人确实有种能够洞悉一切的眼力。
老人闭上眼睛,又问杨铮:“你伤的人是谁?”
“是蓝一尘。”杨铮道,“蓝大先生。”
老人悚然动容:“这是天意,一定是天意。”
他张开眼睛,仰面向天,目光中充满了敬畏之色:“邵大师无心中铸造了这柄钩,却因此而死,这与蓝一尘有关,现在蓝一尘却又被这钩所伤,这不是天意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