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忧郁禽兽(第2/2页)

从来没有人在着了唐门暗器之后,还可以挺到现在,而且,还可以本身真气去替人解毒的。

待龚侠怀开始为自己设想的时候,已经过了两个时辰,毒力第三次攻心。

他的生命只剩下了一盘残局,连眼白都是紫色的。毒力以排山倒海、惊涛骇浪的阵容直入他心脏的城池。

楚楚令虚弱得像一个没有内脏的人,他连一个“谢”字都说不出口,更不知如何能助为救他而落此下场的恩人。

龚侠怀在那红色的月光下,脱掉了自己的上衣。他的肌肉结实得好像把盔甲穿在衣内,可是都是紫色的越近腹部越紫。腹部只有一个小小的黑洞,渗出了些黑色的水,在暗红月色下看去,像一颗小痣。那就是唐门暗器射入的地方。

龚侠怀拔出一把快利的小刀,向只剩下一口气来承接第二口气的楚楚令,仍然是带着他那郁勃难舒的神情笑道:“没想到居然可以在活着的时候看看自己的内脏。”说完之后,咔的一刀,剖开了自己的小腹。

楚楚令看得一清二楚:哪里是大肠,哪里是小肠,哪里是肝,哪里是胰。每一个内脏都在微微地跳着,表示这个人仍活着,而且生命力如此惊人强韧地活着。他亲眼看见龚侠怀用手去搜寻那颗钉入肚子里的铁蒺藜,就像翻箱倒柜、搜寻珍宝的劫匪。他知道那一颗比花生米还小的事物,是他生命里的句号,他要把句子写下去,就得要把这句号去掉。

他在做这件事的时候,脸上还是那一副郁勃难平的微愁。终于他找到了。他以拇食二指钳住那个小得像一颗杏仁的东西,轻轻地拔出来。那小圆球上的钩刺,仍划破了肉壁,使得那儿又淌出了黑血。于是龚侠怀用力剜去了自己腹壁里的几块肉,用一口针,穿过羊胎衣的线,在自己肚子里一扎一拔地缝了二十七下。

这时候,他的身子就是白的了,象牙一般的白。很难相信一个像大树干豪壮的身子肤色竟像叶芽一般的白,白得使他那刚毅的脸上,更透露出秀气与微愁。

之后,他躺在地上,长吁了一口气。就像个泥潭冒了一个泡,然后便是死寂一片了。

过了好一阵,一个金兵钻进甘蔗林来放溲,恰巧见到楚楚令。

他拔出腰刀,狠狠地砍过去。

暗红的月亮照在刀口上,像未杀人就已沾了血。

就在这时,“嗖”的一声,那金兵怔了一怔,然后伸手到后颈,似要拍打一只蚊子,然后就直挺挺地趴在地上了。

他的后脖子有一只苍蝇。

当然就是那枚铁蒺藜。

龚侠怀气咻咻地半撑起了身子,笑道:“这些人,总是不肯让人好好歇一歇的。”他脸上还是那副表情:楚楚令觉得在自己面前救了自己的那个人,就像一头禽兽。

忧郁的禽兽。

自此以后,楚楚令心灰意冷,解甲归田,不再动武。

龚侠怀灌水解毒、剖腹自救的事,就是从老侠楚楚令的嘴里传开来的。

谁都知道“眠月神刀”楚楚令和龚侠怀的交情。

没想到,龚侠怀身系囹圄,他的至交楚楚令却死了。

叶红有一种仿佛龚侠怀那一干人都遭了天劫的感觉。

“怎么死的?”他禁不住问。

“给人暗杀死的。”王虚空指了指自己的肥胸,另一只手又指了指自己的厚背,“一箭,嗖,一个洞,穿了。”

叶红只觉得心里一凉。

仿佛有这样的一支箭,就夹在风雪中一触即发。

“找不到他决斗,”王虚空懊恼他说,“我很遗憾。你就委屈一下吧。”

“哦?什么?”叶红知道这人说话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

“他死了,我只好将就点,找你决斗了。”

叶红笑了。

“承蒙看得起,”

他笑得微带愤怒,“谢谢。”

“你真有闲,”他继续愠怒地道,“外敌进犯,民不聊生,贪官枉法,土豪恣肆,我们这些拿刀使剑的,却只顾自己找人决斗。”

“什么!你敢侮辱我,!”王虚空挣地拔刀,“拔你的剑!”

叶红心情也劣极了,这下也给激起了战意,“你真的要打?”

王虚空的眼睛亮了。

这家伙终于肯动手了。

他为遇上这样一个劲敌而兴奋地想打三十七个大喷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