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之伤心人 第六章 不胜寂寥的小花(第2/4页)
他要悬崖勒马。
再看下去会忍不住的。
他告诉自己。
——他再荒唐、再好色,也不能、亦绝不会去当采花大盗。
他只是好色,兼且风流,但不是淫贼。
他不想破坏自己的规矩,更不想伤害对方的贞洁。
——何况那是个良家妇女。
——而且还是个流浪江湖的苦命女子!
所以第二天他就下定了决心,改到“香河阁”用膳。
一个多月来老是往“万禧楼”跑,忽然不得再见那人间绝色,心里好像被挖了一个大洞似的,难免怏怏然,惆愀不乐。
如此过了两天,到了第三天,第一道菜肴未送到嘴里,忽听当啷一声,此处竟也有人唱戏,再听时又是那仿佛在天涯海角而朝思暮想无时或忘的声音。
方柔激抬目。
——啊,徐小泥!
他只觉胸臆间一阵热血沸腾,几乎没掉下眼泪来。
他年纪也不小的,而且阅历甚广,阅人亦多,还会为了再逢一个女子而激动得潸然泪下,这连他自己也未敢置信。
完了,完了。方柔激心里暗忖:姓方的一世英名,只怕要栽在这女子手上了。
心里虽有一丝清明,但万缕柔情,全系在那女子娇娆的身腰上,他已如痴如醉、欲仙欲死、如生如死、入心人肺。
越是揣想,越是疼出一种感情来,无限黄昏,一番眷恋,方柔激心满意足。
每次锣起了,他就看她上场;锣收了,他就看她下场。他有的是银两,虽然是落难王孙,但他的剑每杀一个仇敌总是够他花上几个月。他便乐不思蜀了。
直至有一天——
她在收拾零碎要下场子的时候,忽回眸,那尖秀秀的下颔,忽然掠过一抹笑意,嫣然,向他。
——那一笑是向着他的。
方柔激竟似那些没有经验过的男子一般。一颗心几乎要跳出口腔来。
哎呀。
——她是在向我笑呢!
那天晚上,方柔激终于禁不住也忍不住了。
他决定夜探徐小泥!
真的,他是穿梁越脊,半夜三更地进入徐小泥的闺房,不是怀什么心思,只是去看她。
进一步看她。
好好地看她:她的美姿、睡姿、柔姿……。
若说方柔激这种男人,会没别的邪念,那是不可能的事。可是方柔激却是并没怀着别的目的去,那也是千真万确的事。
他为了要以“干净之身”见徐小泥,几乎有十天的时间,绝足青楼,连“馥园”里千娇百媚的晚菊姑娘也不去沾;对他而言,情思寄于徐小泥身上,也是一种他自己最后的一个救赎与超升!
第一晚,方柔激潜进徐小泥的房里去,徐小泥熟睡如婴孩。桌上还有一碗未喝完的冰花莲子百合羹,她的脸是向着桌子恬睡的。
这时候正值初夏,徐小泥只穿着薄薄的纱衣,被子并没有盖好,她的颈肩有一半裸露在外,雪玉似的柔肤,衬着一角猩红的锦兜,方柔激不由得怦然心动。
他就坐在那儿,看了他一整个晚上。
他用尽一切精神意志不让自己“再进一步”,其挣扎过程比跟高手对决了一晚还辛苦。
直到第五更梆响,他才如一抹烟似地离去,带着罕有的满足。
到了第二晚,他又想去看徐小泥。
方柔激在心里苦笑,若是这样落在旁人跟里,着实不知成何体统。
可是他才不管礼俗。
这晚他又到了徐小泥的闺房,时近初更,却蓦然发现徐小泥未睡,正跟那弹琴的汉子在对话。那汉子正揣了一碗雪耳白果茶,劝说徐小泥吃完了好早些休歇。
“妹子,这段日子可苦了你。尽量喝些润润嗓子吧,明天要改到香满楼那儿弹唱呢。”
“二哥,怎么咱们老是要换地方?”徐小泥的语音还是那么温柔、清脆、好听。
“你太漂亮了,每在一个地方唱完了,一定惹出些事儿,”那弹琴的汉子说:“我们还要趁没惹出事体前换个地方较好。”
“这样,哦,那岂不是……”徐小泥似想到了什么,有些依然,又想掩饰,转过身去,整理被角。
——莫非是她想到自己?
这些日子来,方柔激甚至不知道她是否有留意到自己这个人,想到徐小泥可能因为不欲遽然离开或是为了自己每天必到而不舍,心里一热。
汉子一笑,捧碗递给徐小泥,温和地道:“说不定,咱们还要离开凤阳,改到南陵或者当涂去好了。”他一面说着,一面用三角尖眼瞄向徐小泥。
在窗外偷窥的方柔激大吃一惊。
因为他看到了一件事。
一件若非他亲眼目睹也难以置信的事。
在徐小泥转身,汉子递盅的一刹那,那盅茶已被徐小泥口中叫的“二哥”下了药。
徐小泥正在喝茶。方柔激正欲发声喝止,但突然省悟自己的身份,很是尴尬,心里转念,那汉子既是徐姑娘一直相依为命的亲人,谅也不致要谋害她,说不定只是些让她睡得安稳的药呢,还是暂时不宜打草惊蛇的好。当下便沉住了气,继续守在窗边,静观其变。